聋女

2024-01-23 14:57:113479

1

“孩子他爸,你说是把那个贱蹄子嫁给姓李的还在姓刘的。”

“姓李的吧,他家给了二十万彩礼,那姓王的才给了十八万彩礼。”

失聪多年,我突然听到了声音。

可那魔鬼般的声音却出自于我的父母。

他们把我当商品一样明码标价,然后寻找价高者进行拍卖。

1.

“姓李的吧,他家给了二十万彩礼,那姓王的才给了十八万彩礼。”

那是一个让我至生难忘的夜晚。

喧嚣的蝉鸣声和楼下小贩的吆喝声,寂静了二十五年后突然眷顾了我。

老天给了我一个甜甜的枣子,我拿着它想和家人一起来分享这个喜悦,他却又猝不及防地狠狠地删了我一巴掌。

我的手放在门把上,迫不及待地想要打开新生活的大门,却听到了这番谈话。

我的妈妈穿着干净蓬松的羽绒服坐在榻上,手里的针线飞转,不多时一个漂亮的围巾雏形就已经成了。

看上去是一个慈爱可亲的美妇,嘴里脱口而出地就是一个“贱蹄子”。

这个贱蹄子是谁呢?

自然是我了。

“听说那个姓李的人有点大男子主义,要不就姓刘的吧,长虽然差了点,闺女过去也不会太受罪。”

对面坐着一个长相沧桑的男人,双眼混浊,俨然一副被生活磨去了棱角的灰头土脸样,声音沙哑地像是和走钢丝一样,乍一眼看还以为是爷爷辈的。

他的表情停滞,明显的犹豫了,我是他的亲生骨肉,他果然心疼我。

“凭什么,我觉得嫁给姓李的好,他家给了二十万彩礼,那姓王的才给了十八万彩礼。”

嚣张跋扈的声音出现后,不费吹灰之力就毁灭了我父亲内心的良知。

那是我的弟弟何泽轩,他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玩手柄游戏,那个手柄是用我当年的奖学金买的,很贵很贵,大概四五千吧。

我的手就这样搭在门吧上久久怔神。

投过门缝,恶魔坐在温馨的屋子里面商量如何瓜分我所能带来的利益。

而我作为正真的受害者只能却像阴暗街角里的老鼠一样见不得光。

2.

我一直以为我生活在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里,父母恩爱两不疑,姐弟和睦不相争,就算我是一个聋子他们也仍然爱我,不觉得我是一个拖累。

我的父母经常把我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然后把我带去街边公园向大家介绍,我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我只知道大家都很开心,脸上都洋溢着笑脸,所有见过我的人都对我投来赞赏满意的目光。

我以为父母是向别人介绍我有多么优秀,身残志坚,学业优秀,拿了多年奖学金。

可后来我才知道那只是商家的吹嘘之词,买家对货物的打量。

我父母会对别人吹嘘我身体有多好,性情温顺适合做贤妻良母,一看就是好生养的样子,娶过去绝对能三年抱俩娃。

公园里的其他人看我长的眉清目秀,又是个不知事的聋女,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的忠诚不一的终生保姆,一看就不是赔本生意。

我的弟弟从不会嫌我无趣,假期总是赖在我的身边,像个乖巧的布偶猫一样,“姐姐长姐姐短”的地用纸笔,不耐其烦地讲着学校里面的有趣事。

他是我的至亲,也是我这二十几年里,同龄人的关怀的唯一获取途径。

是亲情,却更像一种毒瘾,让我沉迷其中。

当他表情奄奄地说同学都有什么什么游戏机的时候,我心软了,我拿出我仅有的奖学金换了他的一个笑脸,我是不后悔的。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他所有的耐心与乖巧都是有所图的,都是用来包裹毒药的糖层。

他温顺的表情之下藏着一个不屑。

3.

上一世在我能听见声音以后,我满怀喜悦地去打开了那扇恶魔之门。

我当时说了什么?

我说:“爸妈我可以听见了,我以后再也不会是家里的累赘了。”

我太激动了,也有可能是太害怕了。

脸上的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迫不及待地靠近他们,企图用触碰来唤醒血脉相连的感情,唤醒恶魔心里最后的良知。

可是在靠近他们的时候,我被一个东西绊倒了,低下头发现是何泽轩因为惊讶而掉落在地的游戏机。

我眼看着就要压-在上面了,可这是我用努力很久的奖学金买的,所以我避开了,却不曾想这一避,让我的膝盖扎在了织围巾的尖锐细针上。

针太细了,直挺挺地戳进了我的膝盖,像是贯穿了一样疼痛难耐,我以为我抬-起-头看到的是他们关心的眼神,却不曾想他们眼中是藏不住的癫狂与兴奋。

太恐怖了,他们是疯子吧。

“不聋更好,我们直接坐地起价,要他个二十五万,到时候就能给我们泽轩攒老婆本了。”

我看着我妈的嘴脸变得陌生,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恶毒。

“那怎么够,要他个三十万!”

何泽轩的声音如影随形,长的阳光开朗,说话却是一口一个刀子。

我把满怀希望的眼神投给了我爸,他是家中唯一算得上有良知的了,我希望他能作为一家之主出来为我主持一个公道。

可在对上我眼神的那一秒,他的眼神闪躲,然后不出意料地避开了。

他是个只会挣钱的懦夫。

我妈和何泽轩的声音还没有停止,手舞足蹈地给商品订上了一个美丽的价钱。

他们才像是一家人,丝毫没有考虑过我这个外人的感受,也没有关注到商品有了瑕疵,我膝盖上的血不断的滴落,滴在冷冷的地板上,凉在我的心里。

我在我爸的余光下拔出了那根针,然后冲出了家门,冲出了这个让我感到心寒以及恐怖的屋子。

我跑了但没有跑远。

我的身后传来连绵不断地狗叫声,那是我最爱的宠物狗,现如今也成了压倒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穿上了那身洁白的婚纱,眼底却是悲凉。

后来呢?

我不想讲了,我度过了一段生不如死的生活,然后离开了这个虚伪的世界。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从来没有打开过那扇门,它让我见识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太恐怖了!

4.

我的手搭在门把上,听着商家丑陋的话语,投过门缝我看见了他们丑恶的嘴脸。

我以为我的心会痛的,可现实结果却是没有一点感觉。

我没有再像上一世一样傻傻的进去,而是平淡地拿出手机把他们的话录了下来,好像定价的商品和我毫无关联。

“泽轩,你不懂,姓李的那个才三十岁,你姐嫁进去了也捞不到多少油水。姓刘的那个就不一样了,他都五十岁了,等他死了,那就是好大一笔家产。”

“我觉得还是姓李的那家好,他愿意出二十万啊,整整两万,你想一下,两万现金摆在你面前,多么诱-人。”

真是目光短浅,我虽说是个聋子,好歹也是正经大学毕业,这二十万也不过几年的事情,他们却想着把我卖了一劳永逸。

我在心里暗自分析到,犹如旁观人一般客观公正。

最终,我妈败给了何泽轩,决定把我嫁给李方凭,那个三十岁还没有娶妻生子的男人。

虽说李方凭事业有成,但他的父母却还是着急着给儿子找一个归宿,这就是老一辈眼中的为你好,找一个互不相识的女人娶了,安家立业。

我录下了关键部分,转头回到了我的杂物间,这一觉我睡的格外踏实,真正掌握命运的感觉原来是如此的安心。

我按照商家的意见卖给了李方凭。

婚礼上,李方凭想来碰我的头纱,我微微侧头躲开了,我凑近他的耳朵,在外人看来是多么的亲密无间。

“没有爱情的多余动作就不必了吧!不过是做给别人的表象而已!”

他很尊重我,没有再跨越分毫。

婚后,他像前世一样对我无微不至,向对待一个布娃娃一样细心呵护。

早起桌上飘香的牛奶和包子,晚上回来之后陪我一起看无脑电视剧,每次出差回来他的怀里都有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花。

他是个绅士,我依赖他,却又太过于绅士,从来不碰我。

这一世我没有向这个温柔可靠的男人透露过我能听见的事实。

那天晚上,我去找水喝,途径卫生间时,我出现了幻听。

“老公,我新买的睡衣好看吗?”

“好看。”

我炸裂了,电话里软萌萌的声音传来,李方凭婚内出-轨了,通过那呲呲啦啦的电流声我心里竟然有些犹豫,因为我明显可以分辨出李方凭手机对面的那位是个男的。

一句又一句甜腻的“老公”从电话线的对面传过来,我的耳边又适时传来李方凭粗哑的声音。

我躲在阴深的角落里录下了这个绅士皮囊下的放-荡灵魂。

在这之前,乃至于上一世,我一直以为是我魅力不够不能俘获李方凭的心,可真正的原因竟然是:人家根本不吃这个菜。

可笑,当真是可笑啊!

5.

“何清斐,这都半年了,肚子里面怎么还没有动静?”

婆婆柳越的字写的很潦草,反映出她心里面的烦躁,看向我的眼神从原本的欣喜满意变成了质疑、懊悔和责备。

“我花大价钱把你娶过来,你倒是让我抱孙子啊。”

“妈,真的不是我的问题。”

我摇摇头装出一股纯良无害的模样,向后过去躲进了李方凭的怀里。

他瞬间就僵硬了,我听见他的心跳突然变得很快,像是要冲出妖怪的爪子一样。

竟然不喜欢干嘛要娶我,真是想不通这些人。

上一世我久久没有怀孕,又不敢说李方凭没有碰过我,在李家的处境越发艰难,最后竟是被婆婆休了,还说我怀不上孩子,有病啊什么之类的。

公园大爷大妈的消息总是很灵通的,当柳越再一次出现在公园的时候,我的名声就坏的彻底,我的父母嫌我丢脸,把我二卖给了一个性癖奇怪的老头子。

我真的活不下去了,所以我跑出去跳江自杀了。

“怎么可能?我儿子可健康了!”

柳越瞬间爆炸了,脸上全是愠色,如果情绪可以具象化,他现在就是一个樱桃炸弹。

我抬头看向李方凭,他面无表情,眼神闪躲。

他和我爸一样懦弱,总是躲在女人身后不愿意承担问题,没有一点男子汉气概。

“真的,不信你听!”

我从兜里面明目张胆地掏出了手机,在他们面前打开了录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