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蝉怯寒不却寒

2024-01-25 11:45:272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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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青楼的妓子,抛头露面,卖笑为生。

我原以为我这一生也就这样,或许被人赎走,做个小妾;或许年老色衰,退居二线,成为教习。

我没想到我会遇见杜却寒,在春天最料峭的寒风里,他为我披上他的外衣。

「冷么?」

这是第一次有人问我冷不冷。

泥泞不堪的院子里,只有他洁白的像枝头的春雪。

(01)

这不是我第一次接客,我今年已经十六岁。

映月楼的姑娘都是及笄后就开始接客。

我沉默的跟着前面的姐姐,没有第一次的慌乱,只是在心里暗想,今天的客人看来是大手笔。

能让花妈妈挨个叫出来让客人选的,不是太挑剔,就是太有钱。

厢房内,花妈妈正殷切的向客人介绍。「

「杜公子,这四个都是好的,长相,身段,那都是一等一的。也就是我映月楼人才济济,没显出她们,放到外面可都是头牌。」

她边说着,边招呼我们四个上前。

「来,都过来点。这是蓝玉,最会弹琵琶。霜雪,看看这身雪白的皮子,可真是雪堆出来的。穿红的叫胭脂,江南来的,吴侬软语哟。最后面的那个叫秋蝉,年纪小但是会的可多。」

我一直低着头,听见自己的名字也只是略微扬了下脸,眼睛仍是看着地面的。

我不敢,也不愿多看一眼客人。

却听见那位客人说,「秋蝉这个名字有点意思,蝉都亡于秋,你却偏偏叫个秋蝉。」

花妈妈及其会来事,立刻拉着我上前。

「我们秋蝉那可是当做下届花魁来养的,什么琴棋书画,可都是样样精通。」

饶是我,脸也忍不住微红。

这个花妈妈又在胡说些什么,牛皮都要吹上天了。

她简直把我说成了仙女下凡,西施再世。

客人也不打断她,只是品着手里的茶,耐性真好。

我忍不住,眼睛往上偷瞄了一眼,却撞进了一双带笑的眼睛里。

他的眼睛还是这么亮。

我飞快地低下了头,把头埋的更深了。却按捺不住我的心跳。

我的心跳声这么大,他会听到吗?

杜却寒终于打断了花妈妈的喋喋不休。

「好了。我不过是觉得她的名字有些意思,不像是青楼里惯叫的,倒像是某个老书生取的,我挺喜欢。」

天哪!我没听错吧,他说他喜欢我的名字!

我心里的狂喜过去后,却又悄悄地生出一股惆怅

如果他知道我叫秋蝉不过是因为我本来姓邱,刚被卖到青楼的时候正是七八岁的年纪,胃口极大,连碗底的米粒都要吃净。大家笑话我嘴馋,给我取了一个邱馋的绰号,叫的人多了,一来二去,就变成了秋蝉。

他又该怎么想?

我不过是一个俗气的人,和我的名字一样。

这样的我,和他合该不相称。

我不再多想,今夜能看见他便已经是意外之喜。

我偷偷地看着他,我要记住今晚的一切,包括每一个细节。

这是帮助我挨过漫漫相思的唯一良药。

他依旧身穿白衣,他似乎对白色格外偏爱。

我闻到了一股柑橘香,是他身上的香气。

在我近乎贪婪地窥视时,他已经选完了。

杜却寒挑的是霜雪。

我原本也没想着我会被选上,但还是艳羡地看着霜雪。

霜雪人如其名,肤色极白,被卖入映月楼前也是官宦小姐,精通诗书,眉目清冷,气质高傲。

若我是他,我也会选霜雪。

我跟着其他人退下,在退出去前,我最后扭头看了杜却寒一眼。

不知道下次再见又是什么时候。

(02)

我没想到,下次见面竟如此之快。

花妈妈又紧急把我们叫去杜却寒的房间。

我不知出了出了什么事,悄悄地问蓝玉。

蓝玉一脸凝色,低声说。

「听说是霜雪突然哭着从厢房里跑出来,怎么也不肯回去。怕是...」

我知道她未尽的话里是什么意思。

楼里有时候会遇上那些有变态嗜好的客人,之前还曾死了一个姑娘。

但我不信杜却寒会是这种人。

我们又回到了那个厢房,屋内并不是众人所想的狼藉一片,一切还维持着我们离开时的样子。

只有霜雪满脸是泪,用簪子抵着脖颈。

花妈妈害怕她伤了自己,也不敢上前。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霜雪神色严肃,「我如今虽然是青楼女子,但也不是可以任人欺辱的!杜公子今日如果非要我行如此屈辱之事,我只有一死!」

不同于霜雪神情激动,杜却寒只是有些无奈的笑着。

「杜某并无侮辱姑娘之想。」

他缓缓说出了原委。

杜却寒本就是酷爱书画,无意科举。但他的一幅《秋风图》使他声名大噪,连圣上都有所听闻。

圣上特封他为山水郎,成为宫廷画师。京中人人称羡。

他也以为他在书画上已经是巅峰造极。

但三年前,他在游历时见到了一幅由西洋传来的画。

那幅画技法完全与中原不同,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画。不同于中国水墨的写意,画中人物栩栩如生。

为此,他决意要学会这一技法,但这谈何容易。将画带来中原的不过是一个商人,这是他在西洋时随便买的,其余的一问三不知。

杜却寒唯一能有的资料只有那幅画和随画附赠的手札。

手札中写到,要想画人物,则必需要画人体。

他为此来到青楼想找人做参考。

但一听到要画下裸着身子的样子,楼里的姑娘都不肯。

被迫卖笑已经是不堪,更别提要画下这幅样子。

杜却寒看到现在这样,也不失望。他知道在外人眼里这是多惊世骇俗的行为。

我看着他独自一人的身影,他总让我觉得很孤独。

哪怕他在最热闹的场景,身边是人声鼎沸,是觥筹交错。

但他依然充斥着萧瑟,这让我总忍不住想站到他的身旁,想为他减去一抹孤独。

我站了出来,「我愿杜公子为我作画。」

(03)

我的行为让楼中人讨论了许久。

他们不明白,平时不声不响,胆小怕事,从不出头的秋蝉,怎么变了性子。

我并没有变,只是在他的事上,我好像凭空生出了无限勇气。

杜却寒出手极为阔绰地将我包了一年。

这半年里,我不必再接客,只需要等他作画。

第一次作画,我心里十分紧张,几乎在发抖。

连第一次接客都没有让我如此害怕。

杜却寒也没有好到那里去,他的声音微微发颤,藏着不易察觉的生涩。

「劳烦姑娘脱下衣服,再坐在塌上。」

我不敢开口,怕声音不成调,只是慌乱地点点头。

杜却寒转过身去,我看见他的耳朵微红。

他尚未成家,虽然少年风流,常在秦楼楚馆流连,但从来是只听曲,至今都没有人能亲近他。所以那日他来映月楼选姑娘,花妈妈才要使出全身解数留下他。

听说上至尚书千金,下到京都花魁,都有意于他。

也不知道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得了他的心。

想到这里,脸上的热意散去,不管那人是谁,都不可能是我。

我深呼吸,平复了一下情绪,也转身过去缓缓脱下身上的衣服。

一层,两层,终于我脱完了衣服。按照他刚刚的指示坐到了塌上。

我轻咳,「杜公子,我,我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