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我昭昭

2024-01-30 14:09:213743

1

裴渡纵容他的小情人闯进我们家,撕碎我们的结婚照。

我看着女孩的脸,像极了我二十岁的模样。

裴渡知道后不过说了一句:“不值钱的玩意,撕了就撕了。”

可当得知我命不久矣后。

捧着粘好的结婚照求我再看一眼的也是他。

1.

裴渡的小情人闯进家门的时候,我正在看书。

女孩穿着红色连衣裙,明艳动人。

细高跟踩在冰凉的大理石砖上,分外的响。

见了沙发上的我,高高扬起下巴,一副目中无人的做派。

只不过首先引起我注意的是女孩的相貌。

我看着那张与二十岁的我有五分像的脸,一时愣怔。

而后不由得感叹。

裴渡这次找的可比之前的像多了。

这是这两年来的第几个?

我记不清,也懒得记。

反正凡是和裴渡要名分的,都被他用来找我,让我松口的借口给打发了。

偶有不服气的,他就会给人地址和家门密码。

让各式各样的女人上门逼我离婚。

可当我真的提离婚,他又会跟疯子一样质问我。

我低下头,手中翻书动作未停,静等着女人开口。

果然,是她先沉不住气。

“你就是裴渡的妻子?”

我头也没抬,随意的“嗯”了声。

女孩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又把目光转向我。

“人老珠黄的货色,还想抓着裴渡不放。”

说着她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吸引,住了口。

我抬头看去,她正握着一个相框。

上面是我和裴渡的结婚照。

二人嘴角含笑,与所有亲密无间的新婚夫妇别无二致。

没等我继续出神,只见她将相框狠狠往地上一摔。

四溅的玻璃碎片发出清脆的声响。

做完她又弯腰将照片捡起。

我适时温声提醒:“小心手,别划伤了。”

女孩动作一怔,但还是没停下一把将照片撕成细小碎片,往空中一样,冷声斥道:“少在这里假惺惺的!”

她继续抬高音量:

“你占着裴太太的身份有意义吗?每天独守空房的滋味不好受吧?”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望着她轻轻笑了声:

“有钱有闲,老公不回家,我觉得还行。”

“你!”

女孩气得跺脚,踩着的碎玻璃发出尖锐摩擦声。

我看着我和裴渡最后一张合照散落一地,心底竟然生不出一丝情绪。

也不大在意女孩的气急败坏。

“还有事吗?没事的话请回吧。”

闻言女孩怒火中烧地瞪着我。

好似我是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霸占了本该属于她的男人。

“你等着吧,等我怀上他的孩子,就让他和你离婚!”

我挑了挑眉,道:“我等着。”

女孩气冲冲离开,门被摔得震天响。

想到她的最后一句话,我忽地笑出声。

又是一个想拿孩子来换名分的女人。

可裴渡早在三年前就结扎了,去哪给她一个孩子。

我闷闷地笑,笑到眼泪无知无觉滚落。

打湿了掌心与指缝。

2.

晚上裴渡难得回来了一趟。

一进门,他就劈头盖脸地诘问我:

“你今天和陈温说什么了?”

原来那个女孩叫陈温。

我靠坐在床头,看他烦躁地扯下领带摔在床上。

平淡无波地回答:“没说什么,倒是她,撕了那张结婚照。”

裴渡一怔,躲过我注视他的目光。

“不值钱的玩意,撕了就撕了。”

是啊。

我们闹得最不可开交的时候,所有从前的回忆都被删除抹去,只剩下那个幸免于难的相框。

是我固执,非要将它摆在那。

好像只要照片还在,我们就还能维系住这段岌岌可危的婚姻。

后来习惯了,也就忘了收起来。

我轻轻咳嗽了一声,再开口声音有些哑:

“对了,她让我和你离婚。”

裴渡站在床边,居高临下,他冷笑着俯身,一手掐住我的脖颈。

“想离婚?”

“那俞家欠我们裴家的两条人命拿什么还?”

手上力道稍稍加重,却并不让人觉得窒息。

我双手无力垂在两侧,任他动作,毫不挣扎。

直到不知何时掉下的泪滴落在他的虎口,他才猛地松开我。

他语气阴狠:“别做梦了,你这辈子都得待在我身边,看着我怎么把俞氏弄垮,让俞家人还清这笔血债。”

最后,他深深凝视着我,眼中无数情绪揉碎后翻涌。

“俞昭,我们要纠缠一辈子,不死不休。”

说完,他捞起领带,大步离开。

我看着他远去的颀长背影,再次听到如出一辙的摔门声。

心口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如他所说。

俞昭要和裴渡纠缠一辈子,不死不休。

可是,可是。

裴渡,你知道吗?

不死不休,可能用不了一辈子。

我想起包里的那张诊断单,胃癌晚期。

那天从医院出来,我竟有种解脱的快意。

我这一生,都荒诞又可笑。

如今能提前结束,于我而言再好不过。

3.

第二天是我回俞家的日子。

早在几天前,二老就勒令我回去。

一进门,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我脸上。

耳朵嗡嗡作响,只隐约听见眼前人在骂:

“吃里扒外的东西,我们俞家要被裴渡那条疯狗给咬死了,你居然一个字都没提。”

我抬手,抚过发麻的面颊。

我名义上的母亲正怒气冲冲站在我面前。

父亲则是坐在沙发正中央,眼神凌厉得想要剜去我的骨血。

妹妹在一旁捂着嘴,故作惊讶地看着我。

我扫过这一张张丑陋的面容,唇边泛起讥讽的笑。

“这是因果报应,你们对裴父裴母做的事,总要还的。”

“你这个白眼狼!”

俞母又是一耳光扇过来,被我侧身躲开。

俞父用力拍打皮质沙发,怒斥:

“当初我们就不该让你和裴渡联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我欣然接受了他对我的责骂。

“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们,早在两年前,我就已经把你们抚养我这么多年的费用还清了,以后俞家人是生是死都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说完,我转身离开。

身后响起瓷器碎裂的清脆声响。

和不绝于耳的辱骂。

出了那栋吃人的别墅,我怔然地望着一处空地。

三年前,我在这里冒雨跪了整夜。

只为求他们救救裴家。

结果是,哪怕我昏倒后被送到医院,也没能见到俞父俞母一眼。

4.

我和裴渡是商业联姻。

却也不是商业联姻。

认识他时,我并不知晓他是裴家独子,他也不知道我是俞家大小姐。

还是高中生的裴渡青春年少,意气风发。

而我是班里最不起眼的存在。

只是在每次交作业时,他总会拖长语调叫我“小组长”。

偶尔作出可怜兮兮的模样,求我放他一马。

芳心暗许是一件不可言说的事。

我喜欢裴渡这件事,没有任何人知道。

某次运动会,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在三千米的表格上填了名字。

那天艳阳高照,我只觉得灵魂在脱离躯壳。

再次醒来,是在医务室。

而裴渡无所事事地坐在床边,给我递来一杯水。

“低血糖怎么不说啊,就你这个小身板还敢跑三千米。”

“是不是别人帮你报的?下次再有这种事,你就来找我,我帮你揍他。”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也不在乎我一直没说话。

逆着光,我努力捕捉他脸上生动的表情。

好像是贫瘠的荒漠的唯一盛放的花。

5.

后来,高中毕业的聚会上。

裴渡捧着一束向日葵,耳尖红得滴血。

他说:“俞昭,做我女朋友吧。”

我这才惊觉,原来他也是喜欢我的。

那个瞬间,我忘记了自己的出身,忘记了我仍在泥潭不得脱身。

满心只有抓住那束花,牵住眼前这个少年的手。

就这样,我们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

裴渡向来是骄纵的性子,对于我们谈恋爱这件事,他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

甚至有昭告全世界的架势。

于是在俞夏然将我恋爱的事告知俞父俞母后。

时隔多年,我又被关进了那间小黑屋。

背上的鞭伤火辣辣的疼。

我蜷缩在角落,入目皆是虚无。

不知过了多久,我浑浑噩噩,早已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门被缓缓打开,但好像并未打开。

我被束缚在黑暗里,从来没有脱身。

我发起了高烧,被送去医院。

裴渡赶来时,医生正在给我打针。

他微凉的手掌贴上我滚烫的额头,又移开,紧贴我发烫的面颊。

还不忘和护士说:“您轻点,我女朋友怕疼。”

随后才看向我,小狗一样湿漉漉的眼睛,就这么专注、温柔地注视我。

“你不回我消息,我都快吓死了。”

他长长舒了口气,继续道:“要不是你妹妹告诉我你生病,我都要找老班要你家地址了。”

我意识混沌,只眷恋地蹭着他的掌心。

6.

后来我才知道,我被提前放出来的原因是,他们得知和我谈恋爱的是裴家少爷。

这也意味着,我并没有失去价值。

两家联姻,这对俞家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

奈何俞夏然吵着闹着说她才应该嫁给裴渡。

在她眼里,我的归宿应该是嫁给一个财力雄厚的老男人。

俞家不止一次提出更换联姻对象,然而裴渡却死活不愿意。

那时他紧紧抱着我,控诉我的父母偏心。

却不知,我并非他们的亲生女儿。

我只是一个被俞家收养资助的孤儿。

我五岁来到俞家,被告知我从此以后就是俞家大小姐。

表面上光鲜亮丽,身上却是一块块青紫的掐痕。

长大后我才知道。

我的命运就是要被他们当商品送出去。

以此确保俞夏然可以嫁给称心如意的爱情。

喜欢裴渡,答应他的告白是我做过的最出格的事。

也是我做过的,最后悔的一件事。

7.

从俞家回来,裴渡给我打来电话。

“又去通风报信了?”

他笑着,却是在嘲讽。

我出门用的是他派来的司机,自然知道我去了哪里。

胃部灼烧般的疼痛让我无力也无心与他争辩,只好沉默。

“说话!”

他似是愤怒至极,厉声喝道。

我垂下眼,说出他想听的话:“我没有。”

电话那头安静几息,裴渡才冷冷开口:“俞家翻不了身。”

说完干净利落挂断了电话。

他时常这样阴晴不定,我早就习惯了。

该说的不该说的,我也早就说过了。

人总是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

裴渡拿真话当谎言欺骗自己,也用仇恨捆绑住我。

他在同时折磨我们两个罪人。

我想恨他,但又不知从何恨起。

疼痛在身体里愈演愈烈,几乎要将我燃烧殆尽。

我蜷缩身体,指尖微颤的倒出药。

摸到床头柜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就着水缓慢吞咽。

我想再多活一段时间。

起码等到俞家这棵巨树轰然倒塌,我才能安心离开。

8.

再次见到裴渡已经是一个月后。

这一个月商界风云突变,重新洗牌。

俞氏集团股票下跌,重要合作商频频撤资,部分产业被吞并蚕食。

大厦将倾,谁都想从中分一杯羹。

我想作为推手的裴氏集团总裁,裴渡应该忙得脚不沾地才是。

没想到能在医院看到他。

他陪着那个叫陈温的女孩从一个门诊出来。

我不知该不该庆幸,他们不是来看妇产科。

裴渡先发现我的身影,皱了皱眉,快步走来。

“你来医院干什么?”

我不着痕迹的将检查报告往身后藏了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