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侯府嫡女沈黛以身为状,状告东侯陷害忠良草菅人命!”
白卿羽站在不远处,眼睁睁地看着我被大火吞噬。
世人皆说我为了一个宦人甘愿自焚指证生父。
但我根本不是沈黛。
1.
沈黛身为东侯府嫡女本该荣华一生,但母亲在她三岁时突然疯魔自缢而亡。
东侯很快续弦,娶了颇受圣宠刘贵妃的妹妹,从三品侯爷一跃成了皇亲国戚。
继母刘氏很快诞下一子一女。
她这个和妹妹心爱之人有婚约的嫡长女便十分碍事。
刘氏为了除掉她,日日在她吃食中下毒,想让她和母亲一样疯魔而死。
可我还是撑到了十八岁。
因为我并不是真正的沈黛,是东侯为了向继母继续投诚,又不忍亲生女儿一直受折磨,在沈黛十岁时找的替身。
既然是替身,我自然生得与沈黛极为相似,有着一张柳娇花媚的脸。
刘氏生怕妹妹心爱的五皇子瞧见我的相貌不愿退婚,竟烫伤我的脸,以休养为名把我送到了京城外的别院。
我本以为远离京城,下在我吃食里的毒会停,不曾想日渐疯魔,情绪失控时两个丫鬟都按不住。
刘氏又恐我从别院中逃脱,亦或是与送来看管我的小厮厮混败坏东侯府的名声,居然将好好的少年做成宦人送到别院监视我。
大雨滂沱中,我第一次见到了被两个丫鬟丢进院中虚弱苍白的白卿羽。
以及……
他眼中深深的恨意。
那一刻我便知道,他恨整个东侯府,包括恨我。
三月的雨很冷。
我赶紧把他扶进房中想替他换下湿衣,他却执意退出,我情急之下一把将他推在床上。
“你能不能乖乖听话!”
他愣住了,似乎不相信东侯府会有好人。
我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
下一刻竟听他说。
2.
“我可以听话,但大小姐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我帮他,他还要我答应一件事才肯我帮他?
“你想要我答应什么?”
他忽然起身凑近。
“我想让大小姐同意我医治您的脸。”
我吓得退了一步,这才仔细地打量起了白卿羽。
他容貌普通,气质却是不俗。
我虽不是真正的沈黛也在东侯府里待了十年。
一个靠卖身过活的仆人,怎么会有这种气质,又在哪里学的医术?
目光逐渐变得淡漠。
“人贵不在貌,我的脸就不劳你操心了。”
他还想说什么,我打断了他的话。
“不知我身上有什么,能让你作出这么大的牺牲接近我,但我已经厌倦了以身为棋,你不必再费功夫。”
他显然没料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征愣当场。
我从衣柜里翻找出一套衣裙丢给他,便自顾自地上床睡觉了。
他恍惚接住,愣了一阵,犹豫着出声。
“大小姐,您的衣服也还是湿的。”
我假装没听见,穿着湿衣睡了一夜。
过后的日子我全当他不存在,直到他给我送药膏时被妹妹沈幸撞见。
她一把掀翻托盘指着我骂。
“好你个沈黛,离开了京城还不安分?”
我懒得和她吵。
她看我不说话,很是抓狂。
“本小姐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
我缓缓抬头。
“那你要如何,让我对你这个妹妹请安?”
她愕然顿住,不可置信地喊。
“沈黛,你居然敢这么跟本小姐说话?”
我不想再理会她,擦过她的肩往房里走。
她登时怒火中烧,拔出身后侍卫的剑抵上了白卿羽的脖子。
3.
指桑骂槐地说。
“而今本小姐的话是没用了,不管什么下贱胚子都敢忤逆,一个小小的宦人阳奉阴违,背主求荣,其心可诛,要是不明正典刑,他日本小姐还如何服众?”
她这是要杀了白卿羽?
跟在她身后的侍卫们皆是一惊,但都不敢上前阻止。
白卿羽也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我回房的脚步停在半路,就算再想装作没听见,也不能对一条人命熟视无睹,在剑即将砍到白卿羽脖颈时迅速转身挡在了他的身前。
沈幸双目猛睁。
侍卫们亦震惊不已,他们是只负责保护沈幸,但如果我这个嫡长女在他们眼前被沈幸杀死,他们也逃不了干系,急忙出剑挡住了沈幸的剑。
沈幸怒不可歇。
“好啊,你们全部都欺负我!”
侍卫们赶忙跪了下去。
“二小姐请息怒,大小姐再怎么也是侯爷的女儿。”
沈幸一脸不服。
“那我还是爹最宠爱的女儿,他们这么欺负我,不可能就这么算了,今日我一定要杀了这个狗奴才!”
我伸手护住了白卿羽。
“想杀他先杀了我。”
沈幸气得胸腔急速起伏。
“沈黛,你别欺人太甚!”
我自嘲一笑。
“向来是你们欺我,何时有我欺你,他既入了我的院子便是我的人,如何处置也应由我决断,妹妹若有异议,可以请父亲辩上一辩,顺便说说今日你是如何对我刀剑相向的。”
沈幸还以为东侯不知道她们母女对我暗中做的事,一下被噎住了话,转念一想,又失了声。
“你也就只能嚣张这几天了,父亲日理万机哪有空见你,再说姐姐受了伤当然得好好静养,来人,把院门锁了,除了每日送吃食外谁也不得进出,姐姐既然喜欢那个狗奴才,就让他好好陪陪你,看看等你发疯时,是你杀了他,还是他杀了你。”
4.
两相残杀,当真是狠毒。
院门很快挂上了数把大锁。
我和白卿羽被关在了院中。
但白卿羽像是不觉得害怕,撕下衣角为我包扎了手上的伤口,带着困惑问。
“什么发疯,她刚才那是什么意思?”
我早已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平静地说。
“一个娇闺女子何须多人看守,刘氏常年在我的吃食中下毒,我已经快疯了。”
白卿羽双目顿颤,拉起我的衣袖替我把脉,随即惊呼。
“毒入骨髓,你再怎么说也是侯府嫡女,为何不告知东侯?”
我自嘲一笑。
区区替身,东侯又岂会在意。
“所以无论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都已经晚了。”
白卿羽费尽心力到我身边,自然不肯就这么放弃,当即道。
“我一定会救你。”
我一愣。
“救我?现在大门紧闭你要如何救我,还是先把我绑起来免得发病误伤了你。”
白卿羽竟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一剑劈开了院门!
我登时惊在当场。
“你这……你怎么……”
白卿羽不管我的慌张,拉着我便往外走。
门口看守的两个丫鬟被巨大的动静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上前阻拦,被白卿羽用剑柄轻松劈晕。
我此时才反应过来。
“我们……就这么走了?”
白卿羽轻笑。
“难道你还想继续呆在这里?”
我立刻摇头,由着白卿羽将我带离了别院。
怪不得他早前不肯让我换衣,原来是身上藏着软剑。
身受重伤之人怎能挥出如此有威力的一剑。
难道……
“你是不是根本不是……”
话刚说到一半,整个人忽然腾空,白卿羽抱着我一跃而起,穿梭在小镇上空。
哪怕是离开京城,我也是被关在马车里不许出去,连出恭亦是如此,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风了。
飞扬的发丝打在脸上,痒痒的。
我抬头看着全神贯注的白卿羽,像是在看一个迷。
5.
一个时辰后,他在一片白芍药花海中放下了我。
天空湛蓝,微风携着花香吹过我的发丝,满是自由的味道。
我贪婪的吮吸着,还是不敢相信就这么逃离了牢笼,好半响才转向白卿羽。
“你究竟是谁,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需要你。”白卿羽朝我伸出了手:“早前我无故救你,你百般警惕,现在我坦白告诉你,我要利用你,报酬是你的命,你可答应?”
我的人生里第一次出现了希望。
我也能获得自由和健康吗?
反正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不如搏上一搏。
我犹豫着把手放在了白卿羽的手中,也把命运放在了他的手众。
他带我潜回了京城,似乎是要去见谁。
但刚走到京城何宅巷前,前方就传来一片哭声,一群老弱妇孺被官兵们推攘着押上囚车。
一道虚弱地呻吟声从不远处的草丛里传来。
我和白卿羽犹豫着走过去,发现后头竟藏着一个小腿中箭的老人家。
白卿羽一看清那老人家的相貌,立即冲了过去,急声低唤。
“师傅?”
老人家惊恐地想逃。
白卿羽赶忙扶住了老人家。
“师傅,是我,卿羽。”
老人家难以置信地转头。
“你是……卿羽?”
白卿羽万分愧疚。
“是徒儿回来晚了……”
老人家虚弱摇头。
“是刘贵妃越来越胆大了,为了给皇上喂丹药控制皇上,不仅指使东侯陷害你爹通敌叛国,还罗织罪名将接替你爹伺候皇上的太医们下狱,再这么下去……”
白卿羽眉头皱得老紧。
“社稷必危,您放心,徒儿绝不会放任他们毁坏社稷,现在官兵必然在搜捕您,我们先找个地方避一避。”
老人家点头。
我们将老人家带到了城郊树林。
我有些慌张地说。
“我去给老人家找水清理伤口。”
走到河边却精神恍惚。
卿羽,白卿羽。
他竟然是太医院白院使的儿子,沈幸的未婚夫白卿羽?
6.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白卿羽原来那张清俊柔和的脸。
十年前,正是他在我逃出奴隶市场被打手抓住时,挥剑斩杀了掐住我脖子的打手,也是他将我交给同行的东侯照顾,才在洗漱完毕后,被东侯发现样貌与沈黛及其相似,从而成为了沈黛的替身。
白卿羽,没想到我们会以这种方式再次见面。
十年前,你救了我,也害了我。
十年后,你又要救我,那是不是……
我怀着复杂的心情打好水回到了他的身边,帮着一起处理老人家的伤口。
等处理好老人家的伤口,天色已经大亮。
经过白卿羽几日的调理,我脸上的烫伤已经好了许多。
他拿出药膏为我的伤口上药。
我才问出口。
“你是白卿羽?”
白卿羽上药的手一顿,片刻,咬牙切齿道。
“我落到如此,全拜东侯府所赐。”
刚考入太医院意气风发的少年,一夜之间九族尽灭,谁能不满心仇恨。
“你究竟想我做什么?”
白卿羽双眼红得快滴出血来。
“我要让你嫁给五皇子。”
我不由侧目。
沈幸最爱五皇子。
他这是想报复沈幸抛弃他?
怪不得那夜一见我就提出要给我治脸。
他就这么爱沈幸,不惜毁掉容貌接近我报复她?
心口突然有些发闷,嘴上却说。
“只此而已?一桩婚事换性命,是我赚了。”
白卿羽来找他师傅本就是为了替我解毒,过后几日,我们辗转躲藏到了山中小屋,他师傅的伤逐渐康复,我也吃上了他师傅调配的解毒汤药。
可我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深。
白卿羽恨透了东侯府,会仅仅只报复沈幸?
直到最后一次喝药,他借口药太苦给我加点甘草,端走了我手中的药碗,等再端回来时,味道已经全然不同。
一味甘草怎么会让汤药完全变了味道?
这药究竟是解药还是毒药?
6.
我突然明白了。
他从未想救我,不过是稳住我的病情,治好我的脸,让我嫁给五皇子,然后和沈幸一样,与五皇子自相残杀,杀了五皇子,借此灭东侯府满门。
我登时心神大乱,毒气上涌,发疯似的摔了汤碗,捂着剧痛的头不停乱撞。
他吓了一跳,立刻冲上来紧紧地抱住我。
我拼命挣扎,口齿不清地喊叫。
“骗子,你和他们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