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升职了。

我捧着一大束洋桔梗在公司楼下等着祝贺他。

而他被簇拥着起哄请客，连余光都没有分给我。

那天他醉酒后，我没有照例为他准备醒酒汤。

他厌烦地说：「你变了，和你在一起真累。」

1

此时我全身湿透地站在公司楼下，怀中还抱着一大束洋桔梗。

两个小时前，当我得知男友付朝顺利升职后，马不停蹄将自己打扮地光鲜亮丽，前来庆祝他。

我向远处缓缓走来的人招手微笑。

可付朝容光焕发的被人群簇拥着和我擦肩而过，连余光都没有分给我。

一帮人哄闹着坐车离去后一个小时，我还双眼放空地站在原地，一步都挪动不了。

上一秒还晴空万里的天气，霎时间滴起了小雨。

易出汗体质使我的底妆摇摇欲坠，突如其来的雨水更是直接帮我洗了把脸。

正当我怕吓到路人，抬脚准备离开时，付朝手下的实习生匆匆跑来，看清是我后满脸诧异。

「温姐？你怎么在这里？」

我强行牵起笑容，用来掩饰我的窘迫：「我来找付朝，他下班了吗？」

「额..他们先去聚餐了，我正好要过去，温姐，一起吧？」

我看出他的疑惑，我明明是付朝的女朋友，为什么会不知道他们去聚餐，但他什么都没有问。

「不了，我就不去了，你们好好玩。」

说罢，我转身往车边走，为了不弄脏我的车，随手把花扔进了垃圾桶。

随意擦了擦粘在耳边的湿发，我的视线又克制不住地落在从垃圾桶里探出来的花。

打湿后的桔梗，愈发娇艳欲滴，可过了今晚，它就会蜷缩、衰败，直至枯萎。

五年前，我没能制止它的枯萎，如今，还是没能挽救。

那时我们还是学生，大学城举办高校篮球联赛，付朝得了冠军后，捧着一大束洋桔梗，在操场上向我表白。

在场几千人，兴奋着，呐喊着，共同为我们做了青春的见证。

从此以后，我最喜爱的花就是洋桔梗，代表真诚不变的爱。

那是第一次有人送我花，我小心地将它摆在桌上，守了一个晚上。

但第二天醒来后发现，花瓣已经微微凋谢，无论怎么喷水也无法复原。

娇花易残，现在看来，我也没那么喜欢它了。

2

人人都说我是付朝的保姆。

做好饭端到他面前，洗完衣服晾干后整齐叠进衣柜，回家后把鞋子除味后收好，无一不是我亲力亲为。

这时我会笑着说：「这都是付朝以前为我做过的，总得替换着来嘛。」

毕业那年，我找到一份购物中心的工作，每个月努努力，底薪加提成几乎能拿到一万左右薪资。

而付朝则去参加机构IT实操培训，他说只有跟班学习过后，脑中才会形成系统知识，到时候挣了钱，工作稳定了，我们就结婚。

然后我们同居在我租的几十平小屋里。

他没有选择住在宿舍，而是每天早起坐一个小时公交去机构，傍晚再坐末班车回来给我做饭。

周五吃过饭后他会将整个屋子打扫一遍后为我按摩，放松久坐后僵硬的肌肉。

那时的生活很累，但却洋溢着平淡的幸福。

两年的培训眨眼而过，付朝学成归来进入名企，但要想爬得更高不能单单只靠技术。

付朝开始有应酬，基本每天都会十一二点左右才回家，我就会坐在沙发上投屏看电影，一边等他回来。

有时看着看着就睡着了，被音响惊醒后发现他没回来就继续看，然后不一会儿又会迷迷糊糊睡过去。

直到付朝开门进来，我才加热了醒酒汤端给他。

他不想我太辛苦，我便辞去了购物中心的工作，去物业公司做了文员，比较清闲，基本不怎么忙。

后来，付朝喝到胃穿孔，医生严令禁止他继续喝酒，我便陪他一起去应酬，替他分担酒水。

然后每晚喝醒酒汤的多了一个我。

但今晚，我为自己熬了一锅祛寒汤，却没有照例为他准备醒酒汤。

3

玄关处传来开关门的声响，随后是衣架被搭上衣服的动静。

男士拖鞋啪嗒啪嗒地朝沙发走来，我表情不变地喝着暖融融的汤。

身旁柔软的沙发被压下，牵动着我的身体向左边微微倾斜。

许是看见我没什么反应，付朝掐着领带松了松，头向后靠去，清了清嗓子，好像喉咙不太舒服的样子。

我还是没动。

像是终于发现了我的不对劲，付朝抬起眼，斜睨了我一眼。

「我那碗呢？」

我瞪大眼睛，装作才发现他回来的样子。

「怎么今天回来这么早？」

「嗯，要谈的事不多。」

眼前的人撒着谎脸不红心不跳，我忍住冷笑的冲动。

「那酒喝得也不多喽，我刚好也没煮醒酒汤。」

「那你喝的什么？」

「祛寒的。」

付朝轻嗤一声，换了一种更舒服的姿势，翘起二郎腿。

「这么热的天还冷，你以前怎么没像这么矫情过？」

我终于没忍住，盯着那双浮出无语的眼，冷笑出声：「没某些人矫情，出去聚个餐回来还得喝醒酒汤。」

他顿时摆出一副作为高高在上的皇帝，却被下人违抗旨意一般的神情对着我。

「什么意思？我拼着命去喝酒应酬，你倒好，不关心我也就算了，在这阴阳怪气的干什么？」

我忍住怒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直到付朝缓慢地掏出手机，点开微信和我的聊天页面。

最新一条消息，是六个小时前：【恭喜你成为项目经理！可否赏个光一起庆祝一下呢？】

付朝表情闪过一丝尴尬，然后向后撩起额前碎发，露出一脸不耐烦的神情。

「我太忙了，没看见。」

我直冷笑。

「这就是你骗我的理由？」

谁想眼前人猛然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向我：「你变了，和你在一起真累。」

撂下这句话，付朝拿起外套狠狠摔门走了。

我瞬间卸了力，颤颤巍巍地放下碗，沿着沙发边缘平躺下来。

小臂轻置在阖着的双眼上，可惜没能阻挡下滑的水迹。

4

大学四年，付朝追了我三年。

付朝是一个喜欢分享的人，尤其是对他喜欢的人。

我们在微信上的第一次对话，是他给我分享的搞笑视频，我回复了他五个「哈」字。

我并不是一个会和异性相处的人，所以在我母单18年的生涯中，付朝是第一个追我的。

付朝像是个小太阳，强势而有力地入侵我的生活。

我自以为是地认为，他就是唯一一个愿意了解我的人。

记得读大四时，我们交往半年之后，决定趁最好办签证的时期出国旅游，见见世面。

我们决定去韩国，当我在为语言不通而感到紧张焦虑时，付朝安慰我说他会一点朝鲜语，出来玩不必有太大压力。

我就真的相信他，直到看他一边说着「安宁哈赛哟」、「欧巴欧尼」，一边手脚并用比划着肢体语言。

想必那时候的我，一定在一旁对着他星星眼吧。

当然，不是非常熟悉的两个人出来旅游是很可怕的，我们不可避免地吵架了。

原因在于我认为来到一个陌生的国度，应该做好十足的攻略，这样游玩起来会更舒服，更有意义。

而付朝则认为一切随意就好，走哪算哪，主打一个随性。

我不理解，和他起了争执，结局是付朝说服了我，开始随意式旅游。

那时的我其实并不开心，但因为对他的喜欢，所以我按捺恼怒的心情，安慰自己这只是小事。

随后我们去吃饭，我崩溃地发现辣炒年糕里有头发。

我的观念是，饭店嘛，有这种情况也正常，而且异国他乡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是付朝立马神情激动、嘴里不干不净的去找到店长说明了情况，得到了退款的处理结果。

我冷下脸和他理论，可他却笑着说，他要保护他的权利。

后来回国后，在一家快餐店，他推我去找店长来看饭里的钢丝球线，事后嬉皮笑脸地说我应该多锻炼锻炼自己的勇气。

我被迫接受着他带给我的一切。

朋友约我出来见面时，我穿着我从前认为永远都不会穿的衣服，她那副震惊的表情，和当即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我一辈子都忘不掉。

她说：「温暖，我好像不认识你了。」

我看着朋友圈里转发的付朝分享的歌曲时，我终于承认了她的话。

朋友劝我不合适就分手，说其实有很多人暗恋过我，可我并不知道。

我没听进去她的建议，只是越发相信付朝就是我的正缘，命运就是要我们在这时彼此相遇，然后相伴终生。

付朝侵入的不止是我的生活，还有我的思想，我的人格，我的方方面面。

可我甘之如饴，甚至不可救药地认为是付朝给予了我活力，原来我也可以换一种活法，和过去的我告别。

我一次次地迁就他，刻意忽略自己的感受。

我把这种侵略式的感情，称为爱。

我贪恋他的爱，便向付朝敞露出柔软的、脆弱的内心，即使飞蛾扑火也酣畅淋漓。

直到我在他眼里彻底沦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存在。

从什么时候开始，付朝渐渐没有了分享欲呢？

或许是工作了，成长了，不纯粹了。

我想过各种各样的因素，就是没想到是他不再爱我了。

5

不一会儿，手机忽然叮咚一声。

我拿起手机，识别到面容解锁。

微信图标有小红点，点进去看是付朝。

「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是那么爱生气，就因为我没告诉你我去聚餐了？还是因为我升职没告诉你，可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我没回。

只是愣愣地盯着第一句话不放，一直盯到屏幕变黑，我这才发觉因为长时间没眨眼，泪水早已夺眶而出。

我擦干手机上的痕迹，又按开屏幕，壁纸还是上次我闹脾气，付朝为了让我开心，哄我十次后撒娇的表情。

记得当时是因为一个女生。

有次我陪付朝去应酬，却发现他身边跟着个小女生，稚嫩有朝气。

每次我准备为付朝挡酒的时候，都被她抢先一步喝掉。

她的脸喝得红扑扑的，但还是精神十足的样子，很快和那些人喝成了一片。

当晚，付朝一次性签下三个合同。

酒足饭饱之后，付朝出声叫住女生：「苏湉上车，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付哥，我自己回去没问题的。」

付朝不赞同地皱起眉头：「大晚上的你一个女生不安全。」

然后叫我去后面坐，把副驾驶让给苏湉，因为她晕车。

刚和我交往时，他也是这么跟他朋友说的，只不过现在受到照顾的对象从我，变成了苏湉。

苏湉上车后朝我甜甜地笑道：「温姐姐，我们加个微信好吗？」

我把二维码伸向她，她扫上之后，笑得一派天真烂漫的模样。

苏湉下车后，付朝突然起了聊心。

「苏湉是我一直带过来的，人很不错，努力上进有眼力见——」

「你很喜欢她？」我忍住头晕想吐的冲动，打断付朝继续说下去的欲望。

「这跟喜不喜欢的又有什么关系？？你一天天的能不能少发些神经？」

之后我们冷战了三天，是付朝先服的软，朝着我撒泼打滚，又是要下跪，又是要让我打他的。

我趁机拍下来他的糗样，设置成壁纸，这样一看，已经很久没换过了。

6

我警告自己不要手欠窥探别人隐私，但是越不想看谁就越能刷到谁。

我从苏湉的动态里，几乎都能看见付朝的身影，还有他们小组获得了什么样的荣誉成就等等。

最新一条是：【恭喜最好的老大升职！送他一支他心心念念的钢笔！】

配图中，苏湉笑着坐在付朝的座位上，展示她送给他的礼物。

可那支笔眼熟得很，和上次付朝生日，我送他那根的款式一模一样。

——

付朝落了文件在家，电话中不乏着急，我找出来立刻驱车赶到他的公司。

却在刚要进门的时候，听到里面传出瞬间迸发的欢呼声。

「湉湉，你也太棒了，我们组有你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是一个年轻的男生，兴奋到满脸通红。

「你可少吹马屁了，多做事少贫嘴！」苏湉笑骂道。

「嘿！你还别不信，你就问问经理是不是这么想的吧。」

我不能自已的心跳加速，慌忙又急切的想从付朝嘴里听到否认的答案。

但我却看到了他那张满是笑意的脸，和我们热恋期时，他只对着我露出的表情并无差别。

我调整好表情进去，整个办公区顿时鸦雀无声，还是苏湉率先出声喊我「温姐姐」。

付朝瞟了我一眼，又看向我手中的文件。

「已经不需要了，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