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慕容锦本是青梅竹马。
后来,他坐上龙椅后,却全然不顾我们的情谊。
杀我养父,辱我挚友,任由外人欺负我。
我悔恨至极。
1
我一步一步地爬上前,拉着慕容锦的衣袍,祈求他放过我的养父。
他只是甩了甩衣袖,放下剑柄,神色缓和。
我连忙磕头,感谢他的不杀之恩。
可他却扶起我,将弓箭递到了我的手中,不容一丝拒绝,在背后用我的手拉开了距离。
养父死了,直直地倒在了我的眼前,死不瞑目。
我悲愤欲绝,责怪他,质问他,他明明知道我的过去,知道养父对我的重要性,可还是杀了他。
可慕容锦只是牢牢地禁锢我,一言不发。
我终是没了力气,倒下了,倒在了他的怀里,可我只想逃离。
半晌,我悠悠转醒,身边已没了人,只有丫环丘彩在来回不停地踱步。
见我醒来,丘彩紧皱的眉头舒缓过来,眼睛竟还红着,似是为我愤懑不平。
可瑾诚宫却喧闹得很,歌舞升平,慕容锦定是快活极了。
慕容锦以前不是这样的,他对我好极了,可是怎么了呢?皇位当真那么可怕,居然能吞噬了人的心性。
2
幼时,我一身泥垢的躲在墙角,默默啃食着刚从地上捡的馒头。
他骑马经过,打翻了我一顿饭,却赔了我十年光阴。
初入宫时,我冲撞了贵妃,被划破了脸。
他怒气冲冲,拿起马鞭,闯入如华宫,抽得贵妃血肉模糊,赔上了前程。
可如今,我已是皇后,不再被人欺负。
他却不爱我了,不再站着我身后,为我遮风挡雨。
身边的人已不仅仅只有我。
已经许久,我们都没有见面了。
“丘彩,别望了,他不会来的,我也不希望他来。”
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出现在我的眼前,原来是最近最得圣宠的瑾贵妃。
她用嘲讽的语气奚落着我,诉说与皇上如何的恩爱,可我呢,养父被杀,家道中落,身后再无人撑腰。
“咱们的皇后娘娘啊,终是要废了。”若有若无地抚摸着隆起的肚子。
她炫耀的身姿刺痛了我的眼,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一把玉瓷丢过,砸中了她的眼。
“瑾贵妃,你好大的胆子,见到皇后,竟不行礼,你的礼数都进狗肚子里了嘛。”
借着丘彩的话语,我啪得一巴掌扇了过去,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
看着瑾贵妃流着血的眼睛,憋屈地降下身子。
我瞥了丘彩,她心领神会地端了茶杯,茶水冒着热气,似乎不能下口。
正要命丘彩教人学学规矩,慕容锦便疾步走来,一把将我推开,搂起瑾贵妃,将她抱入环中,轻声细语询问瑾贵妃的伤势。
“太医,快来太医。”慕容锦将瑾贵妃抱上我的床榻,鲜血弄脏了。
瞧着他一脸担忧的模样,怕是忘了,这榻上的棉被是他亲手绣的,送给我,怕我不习惯宫里的生活。
我十分气极,趁着他不注意,猛地就这刚才的茶水倒下了,看着她龇牙咧嘴地叫着,我心里痛快至极。
皇上不满地瞥了我一眼,抱着瑾贵妃赶紧走了,并让人将我囚禁在意岚宫中。
3
本以为有了上次的事情传出,宫中已人人知晓我的脾气,不敢来找我的麻烦。
可瑾贵妃伤势好的真快啊,眼睛么,瞎了,仗着肚子让皇上前来收拾我。
他命人压着丘彩,杖责她,将她打得鲜血直流,事后又将丘彩拉到大门外,让她跪着,直到夜幕降临。
他明明知道此事是我一人所为,为什么要迁怒于丘彩。打狗还要看主人,这分明就是折辱我。
宫中人人议论皇后再不得圣心,奴才们见风使舵,意岚宫中没有了糕点,更没有往日的热闹。
望着寂静的院子,抚摸着丘彩的伤口,落下了一颗颗泪珠。我对不起丘彩,连累了她,又没有能力求药。
那日夜晚,倾盆大雨,我跪在养心殿外,再度低下头,祈求他,希望他能施舍一点药物给我,让我救救丘彩。
只见殿里的烛光亮了又灭,灭了又亮,始终没有人走出来。
第二天,我发起了高烧,滚烫的额头热不起我冰冷的心。
我派人传出消息,想要看看慕容锦会不会来。
只见明黄色衣袍一角渐渐向我逼近,他一如以往的温柔的询问着我的身体状况,连忙招太医问诊。
我双眸紧紧地盯着他,轻声问道他会陪着我吗?
他答应了,也食言了。
满心欢喜地向身侧伸出手,只有寒冷回应着我,心渐渐沉了下去。
丘彩在旁边忍着伤痛照顾着,我抱着她,嚎啕大哭。
随即收拾好了心情,故作镇定,我不会向任何人屈服。
命丘彩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出城小住,我不想见到他。
“慕容锦,我对你失望了。”
4
养父待我极好,我幼时沦落街头,成为了个小乞丐。
隆冬时节,雪雨纷纷,我蜷缩着处处伤痕的身体,环里护着一枚玉佩,渴望获得温暖,可是大街上空无一人。
马蹄声过,穿着铁甲的养父伸出了一双手,那手极其暖和,暖和到温润了我悲惨的一生,让我喜悦又恐惧。
他带着我回家,给我添置了棉被,准备了衣裳,数不尽的山珍海味。
他摸着我的头,“我既然把你带回家,那么你就是我的亲生孩子,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了。”
养父做到了。
我是个没爹娘的孩子,他给了我世界上最好的父爱。
他忍着养母的不喜,将我扶养长大,吃穿用度从未少过。
我被嫡姐打骂,他护着我,公正分明却又带着偏袒。
怕自己出征,没有人保护我,便厚着脸皮求当时还是太子的慕容锦保护我。
可我却食言了,没能保护好养父,还亲手杀了他。
回忆着当时的一幕,我惊得出了一身汗。现在的慕容锦早就变了性了。
望着城门方向,庄严肃穆,每个人都注意着脚下一举一动,一点活人气息也没有。
5
丘彩扶着我,正欲迈步,却被拦下了步伐,看见来人。
啪,我一巴掌呼了过去,质问他来干什么,不去陪着你的娇妻,跑来这?
他又像以前那样,只是紧紧地抱着我,一言不发。
我的质问声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毫无作用。
我用力地掐着他,掰开他的手,使劲地捶打他,眼泪哗哗地直流,可他就是不松手。
“慕容锦,你放过我吧!我好累,真的。”
可他像是没听进去一般,抱着我的手又紧了紧,哀求着求我别走,只要我不走,他什么都愿意。
我无奈地看着他,笑了笑,有什么用?我受的苦能抵消吗?养父能死而复生吗?
丘彩,掰开他,我呵声说道。
掰开的瞬间,我左脚拌右脚,摔下去的时候,抱着希望,期许着他能接住我。
可赵公公尖细的声音传来瑾贵妃生病的消息,我就知道我输了,静静地等待着疼痛的到来。
可是没有,迎来的是慕容锦身上的幽香。我吃惊于他没走,他却一脸镇静,仿佛本就应该如此。
6
我于六岁时见到慕容锦,那时的他衣着华袍,举止优雅,谈吐自然。
少年骑着马一阵风而过,打落了我手里布满了灰的馒头。
我鼓起勇气向前请求少年赔我个馒头,慕容锦却什么也没有说,转头离去。
我以为慕容锦想要赖皮,可他给了我一个温暖的家——将我的消息告知于养父。
本以为从此再也见不到了,可养父出征时竟将我托付给了慕容锦。
那时,第一次正式地见面,我和他身份对等了,他看着我宠溺地笑着,眸子里的光亮得像璀璨的星空。
我们时常并坐在一起,他教我谈诗论道,琴棋书画,君子六艺。
后来,他要建功立业,我随他出征,军营大帐中,我与他共谋江山,步步献计,助他直上青云。
他以江山为聘,红妆百里,八抬大轿,娶我进门。
举着手指,对天发誓,此生爱我到老,定不负我。
我乐不可支,紧紧地贴着他,“你若我负我,我便亲手杀了你。”
烛光摇曳,我和他四目相对,眼神晦暗不明。
回想起从前的美好,是啊,本该如此,慕容锦从未让我受过苦,即使是在条件最恶劣的军营里。
可这才过了多久,怎么就变了呢?
他还是走了,望着慕容锦远去的背影,我叹了叹,“慕容锦,我都放弃你了,为什么又要给我希望,再亲手掐掉。”
丘彩,我们回去吧,回去看看,至少我要为养父报仇。
7
寝宫里,瑾贵妃好端端地坐着,我疑惑地看向四周,只见,慕容锦脸色铁青,看向赵公公。
原来瑾贵妃并没有生病,只是赵公公假意传话。
望着女人瞎了的双眼,我甚是不信,假意传话,没有人的指使,一个奴才也敢,怕是不想要脑袋了。
慕容锦盯着瑾贵妃看了好半晌,才清悠悠地出声:“记得你的身份,这是最后一次。”
瑾贵妃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慕容锦,我眼神来来回回地扫荡着他们之间的气场,直觉告诉我这里有猫腻。
但我不想管了,慕容锦杀我养父是事实,无关于其他。
他若真想让我知道,早让我知晓了。
我悄悄离开了,得饶人处且饶人,瑾贵妃于我而言并没有实质性伤害,深宫之中,想要活命,只能如此。
只是听说慕容锦下令处死了赵公公,又将瑾贵妃关进了冷宫,此生任何人不允许再见她。
慕容锦一向如此,他最痛恨背叛,恰巧,我也是。
8
半夜,我睡不着,起来转悠,误入他的房门,慕容锦将我一把拉上床。
我半推半就,只容忍与他同睡,再也不想在进一步。
慕容锦见我神色淡漠,也知这些时日惹怒了我,不敢再上前一步,拿着枕头与被子,去地上睡了。
地面潮湿,慕容锦半夜发起了热,他嘶哑地叫喊着,我充耳不闻。
清晨,侍者敲门,见里面半声不语,便急忙闯了进来,看着皇上躺在地上,脸色苍白。
张院判诊治说是染了咳疾,嘱咐慕容锦好好休息。
可是业务繁忙,哪有休息的时间。慕容锦天天在养心殿处理事物,我见他,太过劳累,泡了贡茶给予他。
替他捏肩,放松身子。他批着奏折,我磨着墨,仿佛一切都回到了从前。
可是回不去了,我看着他慢慢地品着茶水,期待又紧张,出声询问:“若是好喝,我天天泡给你喝,好不好?”
他连忙放下笔,搂着我,点点头。
我顺势坐在他的身上,眸色沉了沉,一闪而过,将耳朵贴进他的胸口,听着强有力的心跳。
我去了冷宫,看了眼瑾贵妃,微微隆起的肚子格外扎眼。
她一脸阴毒地看着我,仿佛把这一切的罪恶怪到我的头上。
一边喃喃自语“要是没有你就好了,如果没有你,我就是皇上最爱的女人。”,一边伸手猛掐我的脖颈。
手慢慢地闭紧,勒得我喘不过气来,脸色涨得通红。
我像旁边摸去,期待着能找到防身的物品。
可是没有,冷宫空得可怕。
我的身子渐渐痉挛,肺像是要炸了,慢慢地没有了力气。
我还是不死心,往身上摸了摸。
一把短刀浮出了袖口,一把刺向瑾贵妃紧紧掐住的手。
她吃痛地叫出了声,我冷漠地看着,“本想着你与我无冤无仇,只是后宫手段,只要你答应远离京城,我便放过你,可现在想来,怕是不用了。”
我丢下短刀,转身离开了,任由瑾贵妃如何哭喊,都坚决不回头,让她自生自灭。
9
抱着只流浪的小狗,踏入殿中,慕容锦正咳嗽着,抖着双手,像是在书写什么,什么神神秘秘地不让我瞧见,却又让我书上我的名字。
我用沾染了狗毛的双手搂着他的腰,让他求我,故意书写时,不住地写错名字。
他重新书写,我反复写错,耗费着他的时间,让他完不成公务,只得日夜颠倒。
他咳得更厉害了,日夜咳嗽,依然喝着我泡的茶。
夜晚,他总是翻来覆去的瘙痒着,一直抓痒。实在受不了,他就求我,求我帮帮他。
我冷漠地看着他,无动于衷。他整宿整宿地睡不着。
白天又时而腹泻,身子渐渐憔悴了。可我还是不解恨,变着花的折磨他。
我告诉他,想吃他做的莲子羹了,他扑通一声,跳入水中,寒冬里的水格外浸人。
我站在亭中,披着大衣,不许他上来,慕容锦在水中,一朵一朵地翻找着,好不容易才攒齐了食材。
拖着病重的身子,做好了莲子羹,锅里的热烫伤了他,留下大片疤痕。
我望着玉手多出的猩红,红了眼。一把将莲子羹掀翻在地。
“别以为你用这点伤痛就能弥补你的过错。出去,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慕容锦无助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一个劲的安慰我。
我哭着蹲下了身,他在旁边诉说着往日的感情,企图再添一把火,希望能原谅他。
我恨他,可是为什么痛苦的却是我啊!
明明是他杀了我亲爱的人,是他毁了约定,更是他的纵容让其他的女人伤了我。
噗——,他一动不动,看着我的短刀缓缓的插入他的心口。
“我希望我的死能够抚平你心中的伤痛,带走仇恨,忘了我吧!对不起。”
他死了,我应该舒畅极了,可我的心怎么那么痛。
10
宫人四处游走,放出慕容锦薨逝的消息。
我望着流了满地的鲜血,颤颤巍巍地起身,夺门而走。
死命地往前奔跑着,不知道目的在何处,只想寻求一个安慰。
冷风刮在我的脸上,清醒了脑子,我缓了缓。
带着温和的笑容,正欲推门而入,却听到养父得意的声音。
我心中欢愉,讶异养父竟还没死,自责涌上心头,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充斥着我的大脑。
我用力地甩了甩头,可怎么也抹不掉。
我故作镇定,想要再看看养父的脸庞。
可接下来养父的言语却使我顿住了脚步。
“那个死丫头,终究是完成了任务,也不算这些年我在她身上的花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