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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个愿望
1
林喻死了十八年了。
我也十八年没吃过抹茶蛋糕了。
有人跟我说，地狱有几层，我就能实现几个愿望。
很久以后，顾昭青的手下送了个抹茶蛋糕给我贺生。
我看着那张刻在我脑海里整整十八世的脸。
我问他知不知道十八个愿望。
他摇头，说他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1
顾昭青回来时，我才刚睡醒。
他呼地一开门，屋中热气就散了大半。
真冷，我披上了毯子。
瞬间我清醒了许多，我开口道“吃了吗？”
“没有，这个月事情比较多。”他打开冰箱，一口气喝了半瓶冰水。
“谁送的？”顾昭青像是看到了什么，疲惫却愉悦的语调骤然就跌落谷底，“你嫌苦，从不吃抹茶的。”
我偏头看了看他手里巴掌大的精巧蛋糕，仿佛看不见他眼里晦暗不明的野气。
顾昭青就算穿得再人模狗样，塑造得再商界精英，也洗不掉他与生俱来的混子气。
他是爹不管娘不在自己白手起家的，人生准则里就没有谦让和忍让二字。
是他的，就只能是他的。
谁要抢，送他西天取经。
不过他和我在一起后，就再也没沾过血。
不知道，是不是我说讨厌血腥导致的。
“你新来的手下，那个...”修剪得圆润干净的指尖在空中转了两圈，我想了想送蛋糕那人的样子，“右腿有点陂的。”
“说是太国带回来的礼物，”我站起身，仰头去盯顾昭青幽黑的眼睛，“以前没见过，新来的？”
突然，我的手被抓住，环向了他紧实温热的腰身。
可他的手很冷，拔得我轻轻一颤。
“他呀？”
不知怎的，顾昭青又愉悦了，头埋进我的肩窝，狼一样得狠狠吸了几口。
“瘸子林啊，我刚把他从那边调回来，为我吃了这么多年苦，该回来享享福了。”
“瘸子林？”
“嗯，他叫林喻。年纪轻轻腿脚就废了，不过脑子聪明，还很忠义，我喜欢他。”
闻言，我眸子镇住。
果真是他...
“林喻，淋浴？回来还没洗澡，无暗，陪我一起洗澡吧”
他语气缠绵露骨，手顺着腰身急促地撤离。
意识刚刚游离的我急忙狠狠圈回了他，掩藏住了极度扭曲的表情。
“怎么，想我啦？这么反常？”顾昭青似乎也觉察到了我的不对劲，直接挣开了我的手。
“没什么。”
我早已换回平和的表情，若无其事地挑了挑眉，指了指冰箱上的蛋糕。
“你喜欢他，可他竟然送我抹茶蛋糕，我不喜欢他。”
“反正你也没吃饭，吃了它算了。”
手一松，毯子落在地上。
和往日一般爱搭不理，我看也不看他，轻飘飘地上了楼。
他一副很受用的表情，轻笑着看着我。
“沈无暗，你别睡那么早啊！我就洗个澡，很快的。”
2
关上门，安静的世界里，我的心再也无法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林喻。
那个我爱了很久很久的男人。
不是在我脑子里反复回荡千万次的声音。
是这一世第一次有人说出“林喻”的名字。
可我这一世根本从未见过林喻。
就算我们的生活没有交集，林喻还是会当警察、假死成为卧底、去到顾昭青身边，又在任务成功前夕被他杀害吗？
不，不会的。
曾有人告诉我，地狱有多少层，我便有多少次机会。
我已许过十七次愿望，这一世是最后一次了。
我一定可以救得了他。
我对着虚幻的神明虔诚许愿：
我的第十八个愿望，和前十七个一样——我要救下林喻。
不惜一切代价，折寿病死永困地狱都没关系。
我要救下我的爱人，救下他的理想。
3
我睡着了。
做了个很长的梦，一个不属于从前任何一世的梦。
梦里的林喻瘸了一条腿，却是为了救顾昭青才坏的。
他居然和他年少时期就认识。
林喻的父母都很好，会摸着小林喻的头夸他成绩又进步了两分。
顾昭青的父亲好赌成性，每天就会一滩烂泥一样地斥骂小顾昭青。
小林喻会悄悄给小顾昭青吃的，他也不嫌弃他家里有个混蛋父亲。
小顾昭青觉得那是别人的施舍，对此嗤之以鼻。
可没人看见他时，他又会看着那些吃的笑。
后来，顾昭青的父亲终于死了，欠的债一股脑全压在了顾昭青身上。
为了保命，身无分文的顾昭青选择了做不怕死的。
誓死不还父亲欠的一文钱，要么滚要么就打死他。
逐渐，野狼一样的崽子在黑社会里打出了名声。
那会，林喻的父母却都因为车祸去世了。
林喻反复告诉警察，说他父母的死不是车祸，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可警察不听。
天上的掉到了地下。
地下的却已经闯出了名头。
于是，清白刚直的少年找到了人见人怕的混子。
“顾昭青，我跟你。”
“我要报复那些拿着食粮却不关心人命的人，我不想做好人了。”
混子拍了拍少年的肩，两个人击掌为誓。
“天地作证，山河为盟，一生坚守，誓不相违。”
4.
后来，林喻凭着优异的成绩考上了警校。
顾昭青的实力和势力也愈发强大。
他开始做起了地下赌场、夜总会、高利贷等等的生意。
再往后，就是贩d。
很快，他就成了警方重点关注对象。
可顾昭青滑不溜秋，警方只好开始派卧底。
其中最成功的就是警局的新起之秀——林喻。
白道眼里，他背叛了警方，假死投靠了黑社会。
黑道眼里，他是白道派来的卧底。
可只有顾昭青知道，林喻从始至终，都是他最信任的兄弟。
只可惜，林喻身手敏捷，胆色过人，却在一次警方缉捕行动中，为救顾昭青，被打碎了腿骨。
顾昭青请了最好的医生，可林喻躺了几个月的结果还是，瘸了。
白道眼里，林喻彻底叛变。
黑道眼里，林喻或许真的是他们的人了。
只有顾昭青觉得，是他没有保护好自己最好的兄弟。
后来，林喻去了太国。
白道眼里，林喻失宠了。
黑道眼里，林喻失宠了。
只有顾昭青知道，他派林喻去那里是为了让他不必应对自己过往的同僚。
他为他配备了最好的保镖和助手。
直到，顾昭青想要求娶他最喜欢的女人，他才叫回了林喻。
5
我以为自己睡了很长的时间。
直到我感受到身后床的塌陷，才知道自己这场梦也不过只持续了半个小时。
顾昭青身上清爽的薄荷味是这夜里最好的醒脑药。
可我的呼吸平缓自然，对他的来到和触碰没有一丝反应。
他看了许久，终是无趣地搂着我的腰，睡着了。
顾昭青认识我八年，我认识他的年月却要乘以十八了。
我不需刻意演戏就可以不露一丝马脚。
我很了解他。
他喜欢沈无暗引全场艳羡却好像毫无察觉的无限魅力。
喜欢沈无暗和高知矜贵的外表截然相反的衰败顽劣。
喜欢她冷淡又不带一丝怜悯地看着他，下一秒却又失焦在他帮她点的烟所弥散的烟雾里。
顾昭青觉得沈无暗和他般配，一样强势、病态。
所以，顾昭青困住了沈无暗。
沈无暗应该是他最好的伴侣，最好的配件。
可他不会完全信任沈无暗的。
成为无坚不摧的人第一步就是不轻易相信任何人。
综上所述，如果让他在兄弟和最爱的女人里选择一个……
我紧闭的双眼颤了颤。
我赌顾昭青对我的信任会比林喻多一点。
一定要多一点。
这样，我才能把带着顾昭青犯罪证据的林喻送出a市，送到没有顾昭青势力的地方。
我忘不了上一世，林喻将证据送出去后回来接我，却只见得顾昭青拿刀指着我的画面。
6
顾昭青早就知道林喻是卧底。
林喻的上司早就是他的人，不然顾昭青怎么在a市横行无忌，不需收敛。
他将信奉忠诚与奉献的林喻送给顾昭青做了最有趣的玩物和工具。
他们看着林喻在白的道义与黑的规则间苦苦挣扎，背负着灰色的重担和束缚。
又在最后轻易摧毁了支撑他存在的意义——你没做过一件对的事！你一直在愚蠢地为你最厌恶的人抛头颅洒热血！没有人会记得你！
那个他卧底八年才拿到的u盘被烧毁时，林喻吞枪自杀了。
又一次，死在了我的面前。
血氤氲散开，迷了我的眼。
我只记得，我还有一次机会……
余光里，顾昭青的嘴张了张，但我不关心他会对背叛他的女人说出什么废话。
既然总归会死…….
细软的脖颈撞在刀锋。
我主动死在了顾昭青的手里。
然后我就来到了我们的第十八世。
这一次，无论让我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好，我一定要救下林喻。
哪怕是牺牲一切，哪怕让我和顾昭青同归于尽，我都要林喻安然无恙。
深陷泥悼的人，与恶魔为伍的人，只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他得活下来，活在阳光里。
但我却忘了，林喻也是故事里的人。
7
当我在顾昭青书房门口，大声指着林喻的鼻子，说他是警方派来的卧底时。
他咬着嘴唇，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
“嫂子，你确定要这么大声吗？”
他的手甚至还插在兜里，像是应对一个小孩子一样，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散漫调侃。
余光中看到了什么，我继而略带怒气地瞪着他。
“那你为什么偷溜进顾昭青的书房？”
“你从外面回来不懂规矩，好。”
“那你凭什么，打我？”
后退的身子撞进熟悉的怀抱，顾昭青无奈地搂了搂我的肩。
“无暗，林喻，你们吵什么呢？”
吵什么没听到么，还要我再重复一遍。
我攒好情绪，胸膛上下起伏着刚要开口。
林喻突然用手敲了敲栏杆，截断了我的话头。
“咚，咚咚。”
“哥，你不是说嫂子是你见过最冷淡的人吗？”
“我看啊，世界第一火辣椒。”
语毕，偏还挑了挑断掉一截的眉。
我突然不知道接什么。
这一世的林喻比以前的他，都多了一种伪装不来的混子气。
以前的他，就算深入黑暗，身上也总是暖洋洋的。
8
一时的晃神，已经让对面占了先机。
曾经无数次缠绵亲吻我的双唇此刻刻薄又犀利地展开了它的攻势。
“我来帮顾哥拿资料，怎么就被嫂子诬陷成卧底咯？”
“还有，是你拽我，我不小心才刮到了你的脸，ok？”
顾昭青这才低头端详，下一秒就倒吸一口冷气。
我看着他指尖的血，轻簇着眉，“很深吗？”
他摇了摇头，目光却是闪躲的，“没事，不深，回去给你涂点药……”
骗人，也就撒大谎演技高超，我的半边脸都木了！
我看了看罪魁祸首——林喻手上的指虎。
“这东西要很用力才会伤口这么深吧。”
“顾昭青，我的确见过，他，当警察。”
“只是那会，他还没有变成瘸子。”
“他表现很好，见义勇为，关心老幼。他怎么会真心帮你？”
我一字一句地说着这些肺腑之言，完全站在顾昭青的立场。
这些其实也都是事实。
我经常在警察局周边那家咖啡店，看着他。
看着他穿着制服，带着汗水却笑得灿烂阳光的样子。
那是支撑我走过十八世的笑容。
但现在林喻的笑容没有那会的一点影子，他笑得虚伪，阴冷，和顾昭青一模一样。
而搂着我的顾昭青也没有因为我的话有什么情绪突变。
他依旧淡定，除此以外，只带着那点怜惜我伤口的情绪。
我突然有些紧张，直到顾昭青随意地开口。
“那你呢，无暗，你为什么会到我的书房门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