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十二岁那年，亲眼目睹了我妈被我爸送到村长房间里。

然后是主任、副主任。

这件事已经成为全村人尽皆知的秘密。

“梦玉，你现在真是越长越漂亮了。”

我爸看着我露出不坏好意思的眼神，让我猛的后退一步。

这是要轮到我了吗？

1.

我爸妈经常不管我们，我和姐姐饿了就去左邻右舍讨饭吃。

得到一些食物后，那些人总会叮嘱我们“不能白吃啊，回头让你爸来给我们送钱！”

姐姐怯怯的说“我家没有钱。”

那些人也只会露出一脸不屑“行了行了，拿着吃的滚！”

我的年龄太小了，只会站在姐姐身后，拿到一小块已经有些个干硬的馒头。

家里已经穷的买不起米面，我爸却隔三差五有钱买酒喝，完全不顾我和姐姐的死活。

他一喝醉酒就会打我妈，嫌我妈肚子不争气，给他生了两个赔钱货。

“你个没用的臭娘们儿，再怀不上信不信老子休了你！”

我妈也只能双手抱头的瑟缩在墙角任其打骂，似乎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和姐姐跪在院子里像老天爷许愿，赶紧让我妈妈怀孕生个弟弟吧，这样她就不会挨打了。

再转眼已经是五年后，我已经十岁了。

姐姐大我两岁，六年级已经念完，我爸一句话就断了她继续上学的念想。

“上初中？老子没钱供你，丫头片子认字就得了！”

在他们看来，女娃不识字不行，不好嫁人，收不到高价彩礼。

识字太多也不行，念书念的多了，心就野了，不能任人摆布了。

我用力握紧手里写字的铅笔，想到两年后我也会是同样的命运。

我妈正在灶火边做饭，突然她弯下腰干呕了好几下。

正当我有些担心她生病的时候，她却兴奋的两眼放光，不顾灶上的饭菜，立刻跑到了我爸面前。

“她爸！我应该是怀上了！”

我爸立刻放下酒瓶子，拉着我妈去了村口大夫那里。

回来的时候一脸喜色，甚至哼上了小曲儿。

“你这娘们儿可算是怀上了，这回争点气，给老子生个带把的！”

面对我爸难得的笑脸，我妈格外珍惜，忙不迭的点头“放心吧她爸，这回一定是儿子！”

很快就要有弟弟了！妈妈终于不用再挨打了！

我心里特别高兴，回头看姐姐，她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可我从她的笑容里看不到一丝欣喜。

“姐，妈妈要生弟弟了，你咋不高兴呢？”

她看了我一眼，眼中有我不能理解的悲戚“有了弟弟，咱俩的日子更难过了。”

姐姐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哀愁，我不明白。

2.

肚子里怀了个金疙瘩，我妈有了底气，跟别人说话的时候嗓门儿都提高了不少。

随着肚子一天天变大，她非常浮夸的用手撑着腰，挺起那本就像皮球一样大的肚子在村里走来走去。

“哼，看谁还敢笑话我没儿子！”

一个黄昏，我妈肚子突然疼了起来。

姐姐端着一盆盆血水从里屋出来，屋里接生婆子焦急的声音和我妈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冲破了我的耳膜。

我害怕的躲在门后不敢看，却又十分在意里边的动静。

一直到深夜孩子也没生下来，接生婆满手的血对我爸说“大柱啊，你媳妇儿这胎难产了啊！”

我爸听到立刻蹿了过去“咋的了？咋会难产呢？”

“立胎！孩子脚先出来，这可太危险！”

我偷偷往里看，看到我妈满头大汗，额角青筋暴起，眼珠子瞪的老大，死死握住了接生婆的手。

“没关系！生，一定要生出来，不用管我，拿剪子，拿剪子豁开我肚子！”

她的气息不稳，虚弱至极，可那握住接生婆的手力气却大得很。

“我一定要生个儿子！”

我爸原地转了几圈儿，默默的点了点头。

他竟然同意了我妈的决定，用剪子豁开肚子！

可即使他同意，接生婆也不敢。

豁开肚子就没命了，跟杀人一样！

于是她干枯的手从我妈裙底伸了进去，紧接着就听到我妈凄厉的惨叫声。

我吓得浑身发抖，被姐姐捂住了眼睛“别看。”

她的声音发颤，却依旧抱着我，给了我一丝安全感。

我妈凄惨的叫声不绝于耳，在长长的一声尖叫过后，孩子出生了。

是个儿子。

死胎。

我爸抱着头蹲在地上一言不发，可肩膀却一抖一抖的，像是在哭。

“我的儿子啊！”

刚刚生产完的我妈崩溃大喊，抱着那个死掉的儿子失声痛哭。

哭着哭着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可不好了，这，这是大出血了！”

接生婆吓坏了，慌忙的跑出去叫来了大夫。

一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我妈才从鬼门关回来。

大夫长叹一口气对我爸说“你媳妇儿命捡回来了，但是这身子是伤了个彻底，以后不能生了。”

我爸‘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啥？不能生了？”

得知这个噩耗后我妈开始边哭边捶打自己的肚子“让你不争气，让你不争气！”

大夫说，在这个小地方是治不好的，倒是城里的大医院没准儿可以。

这个提议被我爸果断拒绝了。

城里看病那得多贵？本来家里就没钱。

为了我妈不值当的。

看我妈哭的伤心，我走到她床边拉起她的手“妈，别难过了，你还有我呢。”

我是真的心疼她，也是真的想安慰她。

可就是这句话让我妈挣扎着从床上坐起，用尽全力扇了我一巴掌。

我被她扇的转了好几个圈儿，双眼含泪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你，你一个丫头片子有什么用！都是你，你要是个儿子我还至于成现在这样？！”

她把一切都怪在我身上，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3.

弟弟死了，妈妈不能生育了，我爸觉得活着一点意思都没有。

每天都在借酒消愁，喝完了就开始轮番打我们母女三人。

我妈似乎也觉得一切都是她的错，是她没本事生出儿子，没本事保住儿子。

“她爸，你打死我吧，我不想活了，都怪我太没用了，我对不起你！”

终于在一次我爸拿刀要把我妈剁了的时候，我和姐姐齐齐跪在他跟前求他。

“爸，你把妈妈打死你就没媳妇了！”

“爸，求求你放过妈妈吧！”

可我妈却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别拦着，生不出儿子我就是这个家的罪人！我有罪！”

她的话我是真的不理解。

虽然我小，但是我知道怀孕生子是两个人的事，为什么妈妈要把错误全都归结到自己的头上？

我爸嫌恶的踢开我和姐姐，抓起我妈的头发说“明天给老子滚出去挣钱，老子不养你这没用的东西！”

她愣了愣，抽泣着“我，我啥也不会呀......”

农村人靠种地为主，偏偏我家祖辈就穷，地也没有多少亩。

我爸又懒，地里收成不好，我妈光是怀孕生孩子照顾我们一家子就忙不过来了。

这些年她除了围着这个家转之外没有任何的生存技能。

我爸不耐烦的把她的头甩到一边，过大的力道让我妈的头像拨浪鼓一样摇晃了几下。

随后我爸叼着烟出门了，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晚上回来他的脸色好了一些，拽起我妈就进了房间。

从那天晚上起，我妈就很少在家了。

我想她应该是出去工作了，毕竟自从她不在家之后，家里隔三差五能吃上肉了。

渐渐的，家里买了新的大衣柜。

供销社的人把这个难得的大衣柜卖给了我爸，他看了一眼旁边的我妈，咧着嘴笑“你这娘们儿还算有点用处。”

我妈也只是讨好的笑笑，伸出枯瘦的手想去碰碰我爸，却被他躲开了。

我不太懂我爸话的意思，难道这也是我妈打工挣钱买的？

她在做什么工作呢这么挣钱？

又过了两年，我十二了。

拿到了小学毕业证，我爸把当年和我姐说的话又跟我说了一遍。

我鼓足勇气求他“爸，我还想上学，我想考大学。”

这么些年我妈我姐还有我，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我都看在眼里。

读书是我唯一的出路，只有走出这里才能得到自由，我不想过我妈那样的生活。

“滚蛋！上什么大学，你是那块料吗？死丫头片子给我闭嘴！”

眼瞅着我爸要生气，我妈急忙用手胡噜了一把我的后脑勺“别气你爸！”

委屈的泪水在眼眶打转，我爸向来如此我已经习惯了，可我妈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唯唯诺诺，明明已经打工赚了钱，却还对我爸极力讨好，就算我爸把洗脚水踹翻淋了她一身她也一声不吭。

究竟是为什么？

心情不好，我耷拉着脑袋在村里转悠。

村里总有三三两两的妇女聚在一起聊闲话，见我走来，夹着嗓子冲我说“呦，花魁的闺女来了。”

这个带有侮辱的字眼惹怒了我，立刻充上前去质问“你们说谁是花魁？”

4.

这是在古代青楼里对妓女的称呼，花魁就是漂亮的妓女。

可再漂亮也是妓女！

那妇女讥讽的看了我一眼“谁是谁知道，那种烂货能生出什么好孩子来？我看你这丫头片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的话引起了旁边其他妇女的共鸣，开始七嘴八舌的对我说“就是，成天缠着男人的烂货！”

“哎，有这种妈怪不得会有这种闺女，我看呐，你将来也是这命！”

几个人说完互相对视一眼露出轻蔑的笑容，可我却急了。

“你们胡说！”

自己的母亲被羞辱，我忍无可忍，拽住其中一个妇女的头发就和她厮打起来。

那女人杀猪般的叫声响彻整个村子，不一会儿就有人跑过来劝架，其中就有我妈和我姐。

“梦玉你快松手，打坏了人咱们要赔钱的！”

我妈从后面抱住我的腰，我姐掰开了我抓住那妇女头发的手。

可我实在不解恨，用尽力气薅掉了那妇女一撮头发。

“啊！你个杀千刀的贱人，疼死老娘了！”

见我们母女三人都在，她朝我们吐了口吐沫“呸，贱人生的贱种！”

我姐紧抿着唇死死拽住我的手，我妈则是脸色煞白的站在一旁，眼里有委屈也有凄凉。

回到家，刚进屋我就被我爸一脚踢在了胸口“死丫头片子竟出去给老子惹事儿！晚上不许吃饭！”

胸口一阵灼痛让我有种想吐的感觉。

可我心里有气，硬是颤颤巍巍的站起大声说“不吃就不吃！我又没错！是她先说我妈是花魁，说我妈是贱人的！”

我姐在身边使劲拽我让我别说了，可我就是看不了我妈被人羞辱。

“妈！她们那么说你你怎么都不知道争辩呢？”

我急的跺脚，可我妈却怯怯的站在我爸身后低着头，一言不发，甚至不敢看我们。

“行了，给老子闭嘴！”

我爸用力拍了拍桌子，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他淡淡的看了我一眼“说就说呗，人家又没说错，你听着就得了，小屁孩儿少管闲事！”

他的这句话说完，我明显看到我妈身体剧烈的一震，那摇摇欲坠的样子让我心痛。

“她爸.....”

我妈声音喏喏的响起，我爸只看了她一眼，她就吓得一抖，缩了缩脖子不再说话了。

我爸的这番话犹如晴天霹雳在我头顶炸开，当我还想问什么的时候，我姐用了大力气把我拉进了小屋里。

“姐！”

我从炕上弹起刚要说话，又被她用力按了下去。

“梦玉，这话你听完就忘了吧，咱们当女人的就这命，你好好的，咱们以后嫁的远远的就听不到这些话了。”

她神色麻木又冷漠，好像被羞辱的不是她的母亲一样。

我刚想质问，却猛然缓过神来“姐，你都知道？”

她默默闭上眼点了点头。

我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走了一样，呆若木鸡的坐在炕上。

脑袋瓜子嗡嗡的，有些耳鸣，眼前模糊一片，用手一摸，脸上冰凉。

这下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家里好过了不少。

为什么会有肉吃，为什么能得到别人排队都等不到的大衣柜。

那是我妈卖肉换来的！

5.

到了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虽然我妈平时对我不好，但谁也不愿意自己母亲是那样的人。

我依旧不能相信。

这时我听到了房门打开的声音，从窗户那里看到我爸妈走出去的身影。

刚才院子里一阵狗吠，现在应该是九点多，家家户户都睡觉了，他们去干什么？

我蹑手蹑脚的从床上爬起，没敢穿鞋，光着脚悄悄跟在他们身后。

他们出了大门拐到了另一排胡同，敲响了村长家的大门。

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夜里安静，我听得一清二楚“陪了你好几宿了，我要包那块地的事儿你得给我办！”

村长贱嗖嗖的笑笑“放心，想着呢！”

然后，我爸推了我妈一下，我妈就跌进了村长的怀里。

看到这一切我如坠冰窖，脚底被石头咯得生疼却感觉不到。

是真的，那妇女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这就是我爸口口声声说的让我妈出去干活儿挣钱。

这就是她找到的工作！

看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村长也不是我妈陪过的第一个人。

也许那供销社的人也是我妈的‘客人。’

我不该用这个词来形容，但眼下只有这个词最贴切。

整条巷子黑漆漆的，偶尔从远处田间传来阵阵蛙鸣，夜风吹过，给这个本就漆黑的夜晚更添了一份诡异。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家的了。

只知道从那天起我没有妈妈了。

那天之后我非常乖巧的自己去学校退了学。

不是不想上，是我没脸上了。

我妈的事情成了全村人尽皆知的秘密。

也许是我的心魔作祟，感觉就连老师看我的眼神也变得异样，周围的同学们都对我指指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