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4-16 17:18:483747

1

妈妈十分爱我和弟弟,我也十分爱我的弟弟。

在我为弟弟活了二十年之后,妈妈想要我拥有自己的人生。

这对我来说是好事。

于是我怀里揣着两张检查报告,抱着弟弟从窗户跳了下去。

1

「你连自己女儿都能骗那么多年,让我们还怎么相信你的话!」

姑父的话一出,房内突然诡异的寂静下来。

今天是奶奶下葬的日子,他们又为了钱起了争执。

直到我走进来,看着在灵堂中的三个人,掏出了刚取出的钱。

「姑姑姑父别嫌少,我…」

递过去的薄薄的一个信封,是我预支的下个月工资。

可还没递到姑父眼前就被妈妈夺走了。

「亲戚不就得互相帮衬着过,天赐过一阵去那个什么神医那去看,那里的医生跟我说可有把握。」

当年超生就要罚钱,家里凑不够罚的钱,就把弟弟记在了难怀孕的姑姑名下。

而弟弟因为我的缘故,二十多岁只有五六岁的智商。

这些年妈妈没少带他寻医问药。

她用力拍了拍里面的钱。

「这次一定行。他好了,能不孝顺你们这个户口本上的爸和妈吗?」

我妈说的咬牙切齿又带着逢迎,生怕他们再开口来要,拉着我就向外走。

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紧攥着的是我前天被弟弟用铁棍烫到的伤处。

2

妈妈说,在我小的时候不小心把安眠药当成糖果喂给了弟弟,把他喂傻了。

我对此很愧疚。

所以虽然弟弟会对我的未来造成很大的影响,我也一定要对他的一辈子负责。

因为心理智商不大,他经常产生和我争宠的想法。

昨天妈妈给我倒了水,天赐生气了,才将在灶台烧红了的铁棍挥向我。

路上我妈气冲冲走了半天,忽然回头问我:

「晓菲,你什么时候来的,没听到什么吧。」

手上的伤口被挤压的酸痒痛麻。

我将手从她手心抽了出来,我妈的脸色也变了变。

我将手被在身后害怕她训斥弟弟。

我已经欠天赐欠的够多了。

「听到什么?」

我并不关心妈妈骗了我什么,她这辈子已经够辛苦。

无论什么,还会比我犯下的错更严重吗。

我妈听到这样的回答后像是松了一口气。

「快回家,你弟一个人在家不行。」

我也松了一口气,我妈没有发现我的伤口。

3

家里很狭窄,我们住在一个房间里。

我和妈妈一个床,弟弟住的地方和我们的床隔个帘子。

这样的安排主要是能第一时间解决弟弟可能出现的症状。

不过今年我们买了房子,而现在我们要去看房。

房子是三居室,这么多年我们攒的钱刚刚够首付。

高中时我成绩不错,但家里实在供不起来,于是我辍了学,进了最能挣钱的化工厂。

而妈妈要照顾弟弟,只能给人干一些零活。

还好,生活在走上坡路。

我请了假跟妈和弟弟去看新房子,现在还是毛坯的。

我妈领弟弟走进了朝向最好也最大的一间房,告诉他这是他的房间。

弟弟欢欣鼓舞。

然后紧欸着弟弟的那个房间是妈妈的。

我看着最后的挨着卫生间也是三间中最小的房间,有些沉默。

妈妈拉着我进去看了一圈,然后指着卫生间说:

「你不是爱起夜吗,小时候会把你弟吵的挺烦,你看,以后厕所就在你屋子旁边,多方便。」

又补充:

「我就说这房子选的好吧,所有人的想法都考虑到了。」

可是要买房子这件事,我是交钱时才知道的。

而爱起夜,是因为小时候有段时间家里太穷,不敢吃饱,只得多喝水。

4

在写房产证的名字的时候,我的心情十分平静。

妈妈只会写弟弟的名字。

可当拿到的时候,我却惊喜的发现上面是我和我弟弟名字…

而且我的名字还在我弟前面!

我的呼吸猛然一滞,发出的声音都带着颤。

「妈,你怎么把我的名字…」

我妈一脸邀功的样子。

「我不是告诉过你很多次,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就是你们了。」

我一瞬间红了眼眶,冲向我妈的怀抱,对住在卫生间旁边的事没了芥蒂。

她还是爱我的,只是事情太多考虑不全面。

「那么多人呢,怎么还跟小孩似的缠磨人。」

我不好意思的从她怀里出来,拉着她的手出了房屋登记处。

在回家途中妈妈问我相亲对象的事。

我今年已经二十五了,在村子里二十出头的姑娘有的都已经有俩孩子了。

我妈替我着急,找了几个媒婆递送我的信息。

我回想前几天的相亲。

男方大我七八岁但很有钱,我妈很满意对方的条件,甚至主动给我买了新衣服。

见面之后对方对我的长相很满意,但要求嫁人之后就要断绝与婆家的经济联系。

这是不可能的事。

本来我打算照实说,但因为房产证的事,话从我嘴里打了个弯。

「再看看吧,人家没看上我。」

我妈一听急了。

「咋个没看上,媒人说了那男孩对你满意的很,是不是你看不上人家,还对我撒谎起来了。」

我听见「撒谎」就打了个冷颤。

记忆告诉我,话一出口,改口就难。

5

小时候姑姑给了我和弟弟一人一把糖。

弟弟吃完了,就来要我的。

我想给妈妈尝尝,于是给了大半,其他的弟弟再哭也不给了。

但口袋里有个小口,弟弟一扑上来撕扯口子更大,糖就顺着裤筒掉了下来。

弟弟拿着糖告状,妈妈打了我一巴掌。

「我不是告诉你了,你欠你弟的,怎么还那么不懂事还跟他抢!」

脸上好疼,眼泪模糊了眼前的身影,我告诉妈妈这是想留给她的。

可妈妈说。

「不是说没有了吗,现在被发现又改口编谎是吧。」

那巴掌太疼,我之后再不敢「撒谎」。

也更顺着弟弟。

随着我长大,尤其是辍学去打工之后,妈妈对我的态度好了起来。

甚至开始关心我。

也是从那个时候,弟弟对我的恨意开始明显。

他觉得我抢了他的妈妈。

虽然妈妈常说世界上最爱的就是我们,我却感受不到太多的爱。

是我犯的错太大了吗。

6

妈妈说不应该给姑姑钱,她也是奶奶的女儿,病了死了本来就应该管的。

而且弟弟在姑姑的名下,她已经占了太多便宜。

爸爸酒后掉进了河里,妈妈努力生下遗腹子天赐,因为超生罚款孩子被记在姑姑名下。

从小到大她们因为钱的事情吵了太多次。

今天又和厂子请了假。

我跟妈妈带着天赐来到了所谓能治弟弟的地方,是一栋很窄很旧的居民楼。

楼里没有电梯,等爬上去我就开始呕吐。

天赐嫌弃的看了看我。

「脏!」

妈妈给我递了纸,却被弟弟拦着。

「我的,我的!」

这么多年正规的不正规的医院都看多了,天赐没有好转不说,还留下了流口水的后遗症,每次都要带很多纸巾出门。

妈妈转头哄他,纸还是抽不出来。

她对我说:

「你先去楼下歇歇,让大师看到你这样也不得体。」

我头晕目眩,勉强点了点头。

看着他们去敲门,我忍着胸中泛起的恶心一层层蹭下楼梯。

过了不久,我妈和天赐下来了。

我妈看起来很高兴,于是我也开心起来,但胃里一阵难受,又弯腰干呕。

7

隔天我去上班,机器出了故障,回来比之前稍微早了一点。

机器最近好像总坏,上班的时候就少了。

这让我有些担忧,毕竟月尾还要还房贷,新房也还没有装修。

我回家却发现妈妈不在,弟弟坐在睡房地上正在插拔插排。

我有些紧张操作不当他触电。

但不能去管,现在我越去劝他做什么他越会唱反调。

他很喜欢看我生气。

我出门去找妈妈,却听到厨房有打电话的声音,我忍不住靠近去听。

「房产证加的名字是不是就必须还贷款,去不掉啊?」

她问的小心翼翼又热切,我听到之后却如坠冰窖。

她又向电话里问了些什么,对面的回答模糊不清。

我呆在那,直到妈妈打完电话出来。

她脸上本来是带着欣喜的。

直到看到我,笑意瞬间全部消失。

「你怎么现在回来了?」

我死盯着地面,仿佛成了一个木偶。泪水在眼窝里打转,却始终没有落下来。

「是啊,我怎么现在回来了。」

我重复。

晚上,我第一次在自己身上花了没必要的花销。

在镇子上的旅店中,我将自己裹在被子里。

开春了,但我觉得好冷。

8

刚闭上眼,天就亮了。

我忍着困意去到了工位。

中午的时候妈妈来找我,还带了两个菜。

她没有去食堂,只将我拉到了门口的石阶上。

「晓菲,给你烧了两个你喜欢的肉菜,你尝尝咋样。」

肉字她加重了读,然后打开了饭盒。

都说长辈是不擅长道歉的。

或许妈妈这是用实际行动来表明歉意。

我接受了,盖上饭盒就想拎着走。

「欸,欸,晓菲!」

妈妈拦住我,搓了搓手。

「你们这里还能预支工资不能?上次带你弟去看的那里真有效果!回来他就不留哈喇子了。」

我瞪大眼睛看着妈妈,而她丝毫没有感到哪里不妥,还推了一把我。

「昨个你弟玩插排咋不告诉我?万一他出了事你不后悔死!」

我应该后怕的,我为什么没有后怕?

记不清了。

昨天脑子太乱。

「妈,你户口本上写我的名字是为了防我吗?」

妈妈神色一僵,然后像是推心置腹。

「妈不是防你,妈是怕啊,你要哪天远走高飞了妈和你弟咋个办了。」

我的脑子轰的一下好像就要爆了一样,全身僵直麻木,愣愣的看着妈妈。

肚子里仿佛被塞下了一万根钢针,从前我从未如此清晰的感受到痛苦。

我想嘶吼出声,最终说的话还是轻得像一片云。

「妈,我是您的女儿,是天赐的姐姐!」

9

下午,我犹豫再三去找了主任。

前几天已经预支过一次工资,最近还请了几天假,我有些开不了口。

在门口踟蹰几分钟主任先看到了我,一脸和善的将我招进了房间。

「主任,我想…」

我想速战速决,却被主任挥手打断。

他递给了我一个塑料文件夹,口吻是从未有过的和蔼。

「这个,今年检查报告出来了,我这边呢,私人出点钱,你,回家吧?」

我迟疑的接过来,高中文化足以我读懂大多的字。

肝癌…?

我再次看向了文件,一行行的字仿佛在跳动,「癌」字却格外显眼。

我想要大喊一声,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仿佛身体不再属于自己。

主任拍了拍我的肩膀,又将银行卡递给了我。

我拎着没动的饭盒,闻着肉腥,哇哇大吐。

10

我浑浑噩噩的回到了家。

还好,家里没有人。

现在全家的顶料柱就是我,我不能倒下,至少不能让她们发现。

这是太让人绝望的一件事。

我疯狂的翻动家里的每一个角落想要将这份检查报告藏起来,最好永远不让人知道。

翻了一会才自嘲笑笑。

将纸撕成条状,一点点咽了下去。

这时风吹动一张纸到我脚边。

我看到了另一张检查报告。

是属于顾天赐的。

上面写的病因,是分娩窒息。

原来不是因为我啊。

竟然不是因为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