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个小时的路程,我终于见到了沈嘉文。
可他却不记得我了,还递来了和别人的喜帖。
没关系的,他有复活卡。
我们当初说好的,惹对方生气或者伤心,就用掉一张可以让我们的感情重回到最甜蜜的时候。
但沈嘉文,为什么不用复活卡呢?
1
「目前A地突发地震,这对于目前饱受战争摧残的人们无疑是一个巨大的灾难……」
听到电视里传来的新闻,手中忽然没了力气,杯子碎落在地。
我点开男友沈嘉文的语音通话,没有人接。
反复几次,依旧没有人接。
握紧手机,我在心里默默祈祷。
沈嘉文,你可一定要平安啊!
你可是有复活卡的人,虽然不是真的可以复活,但我们说好的,让对方生气或者难过,就可以用掉一张让我们的感情回到最甜蜜的时刻。
我们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用过一张,沈嘉文,我还等着你气我呢!
十八个小时的路程,我随志愿者一起到了A地。
倒塌的房屋,奄奄一息的人,一个又一个的担架从身旁而过,鲜血滴落在地上,将整个大地都染上了红色,活像一场火焰,想把这里烧成一片平地。
我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去哪儿找沈嘉文,他作为士兵被派到这里支援,已经10天了。
愣神间,脚腕突然被人抓住,我下意识地想叫出声,可望见地上躺着的人,我捂住了嘴巴。
顾不上犹豫,我跟其他志愿者一起将她身上的砖块搬开,把她放上担架送进了医务室。
转身,又开始在众人寻找起来。
「沈嘉文!沈嘉文!沈嘉文!」
一边喊一边挖一边抬头在来往的人群中找着他的身影。
手上没了力气,手指一次次地陷进去又拔出来,指甲上开始泛出血来,眼泪滴进泥土里,湿湿的。
「沈嘉文,你在哪儿啊?」
「沈嘉文,你要是听见了能不能答应一声?」
「沈嘉文,你可千万要平安!」
……
可还没等我找到沈嘉文时,余震袭来,身后的砖块猛然间压在了我的身上,我变得无法动弹。
身上好重,大腿好疼,整个人使不上力气,意识开始模糊……
2
恍惚间,我听见了沈嘉文的声音。
等我再次醒来时,已经躺在了病床上。
旁边坐着的,就是沈嘉文。
「你醒了?」
脑袋很疼,我摸着额头上的纱布,眼泪瞬间掉了下来,一脸委屈地坐起来抱住了他。
「沈嘉文!」
眼泪濡湿他的衣服,我的心上却是无比的安稳。
「那个,你可不可以先松手,毕竟我们非亲非故的,这样抱着是不是有点儿……」
听见这话,我抬头望着他,眼里满是惊讶,略带娇嗔地说着,
「沈嘉文,这个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笑,我可是花了18个小时从国内到这里来找你的。」
可他依旧维持着原有的表情,眼神里全是不解和疏离。
我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像是陌生人一般冷眼看着我。
我慌了。
恐惧感占据心头。
「沈嘉文,你怎么回事?我是你女朋友啊……」
「我们18岁……不对,4岁就认识了。」
在我越抱越紧时,他先一步将我的胳膊拉开,
「我受伤后就忘记了很多事情,至于你是不是我的女朋友,这个有待进一步确认。」
「受伤了?哪里?我看看?」
我急得从床上下来,全然不顾他眼底的嫌弃的情绪,拽起他的衣服就要往上掀。
他见我有些着急,急忙阻止了我,而后开口解释着,
「是脑袋,脑袋被墙壁砸了之后就记不起来任何事情了。」
泪痕还挂在脸上,头发乱糟糟的,显得些许狼狈。
但我此刻,也顾不上其他的了。
我是医生,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战争加上地震能给人们造成多大的伤害。
这种情况下,我很害怕。
「那,那除了这个,其他的有没有事?」
他摇了摇头。
「那就好,没关系的,活着就好。」
「没关系,你会想起来的,我们4岁就认识了,沈嘉文。」
「你人生中的绝大部分记忆都和我有关的。」
……
他没等我说完就走了。
我跌坐在床上,望着他的背影,多种情绪混杂在一起,我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比起死亡,忘记的疼痛感要少一些,但恐惧带来的窒息感,却来得那样猛烈。
3
几天过后,两国发布了停战通知,时间长达两个月。
我得以去找沈嘉文。
他的脑袋被墙砸到,现在记不起事情,很有可能是大脑中存在淤血,压住了神经。
趁现在停战,我想带他回国内看看。
毕竟战区的医疗设施不太完善。
他是一名军人。
但他也是我的爱人。
「嫂子,来找嘉文哥吗?」
我点点头,把我的想法告诉了宋远,沈嘉文的好友。
「可以的,嫂子,那我去帮你把嘉文哥叫出来。」
可还没等我讲完心里的想法,沈嘉文就大声冲我吼道,
「我走了这些战区的人们怎么办?」
「你是我谁啊?你凭什么管我?」
「你这人心怎么这么狠?看到这么多孩子流离失所,你怎么忍心走?」
……
一句接着一句,刺耳的话像潮水般朝我涌来。
「对不起,沈嘉文,是我没考虑好,但你的脑袋里很有可能存在一些淤血压住了血管,如果不及时治疗的话,后果很严重的。」
我楞了一下,开口解释着。
「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我没毛病,不就是没记起来你吗?」
「你就算以前是我女朋友,就冲你今天这想法,以后就算想起来我也不想要你了。」
我的心脏一怔,望着眼前的人。
他的眉眼已经没了往日那般温柔的爱意,此刻的眼神中满是怒气。
「沈嘉文,我和你领导也沟通过了,这里暂时不会有任何危险的,你跟我一起回国内检查一下。」
「检查完只要没有问题,就可以回来,好不好?」
我垂下头,低声求着他。
「死的不是你家人,你当然不会觉得有危险了!」
眼泪瞬间滑落下来,很委屈,血液像忘记了循环一样被堵在原地。
没关系的,沈嘉文,你有复活卡,你失忆忘了我讲出这样的话,我原谅你了。
我安慰着自己,继续劝说着沈嘉文。
但几个回合过后,我败下阵来。
他只当我是不认识的人,嘴里的话一句比一句扎人。
无奈之下,我找到沈嘉文的领导,让他说服了沈嘉文和我一起回了国内。
4
回到国内,我带着沈嘉文一起跑遍了医院上下。
他没被查出来任何问题,只是一直记不起来事情。
心理医生告诉我失忆只能归结为某种刺激,所以近期最好顺着他的意思来。
他还是像在战区那样,浑身带刺,对我的态度像是陌生人一样。
甚至有时我觉得,比陌生人还要恶毒上几分。
那晚我满身疲惫地回到家,他正靠在沙发上笑着在手机上打字。
望见我回来,他淡淡开口道,
「对了,女孩子一般都喜欢哪种花?」
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隔着窗户混进客厅,我听见自己的心脏跳得飞快,我以为他终于恢复了记忆。
可随后又听他说道,
「回来的这些天我在楼下遇见一个女孩子,我挺喜欢的,她说告白都是从一束花开始的。」
「你有什么建议吗?」
许是晚上吃得太多,他的话一出口,我就转身在洗手间吐了起来。
「算了,问你也是白问。」
他的声音传来,语气中满是厌恶。
扶着马桶,我的心里,除了难过,更多的是惊讶。
原来,沈嘉文是真的忘记我了啊!
原来,他若是真的喜欢一个人,是可以放下那日在战区像刀子一样扎进我心里的话的。
5
躺在床上,我想起高中时期我和沈嘉文隔着手机屏幕许下的诺言。
那时他说每次见我都要送我一束红玫瑰,代表炙热的爱意。
我笑着答应了。
后来大学他也确实做到了。
每次见面,都有红玫瑰。
但今天,在他去战区支援前我们刚买下不久的婚房里,他问我另外一个女孩儿喜欢什么样子的花。
泪水濡湿床垫,哭着哭着便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我去超市买水果时,望见沈嘉文推着车子一脸温柔地望着身旁的女孩儿,偶尔还宠溺的点点头。
推车上,是火红的玫瑰,开得正好。
阳光透过窗户撒进来,灿烂又夺目。
我愣在原地,望着沈嘉文和那个女孩儿推着车子从我的身旁擦肩而过。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失忆过后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可以爱上别人。
就好像,我跟他在一起的这些年,不存在一样。
超市里人来人往,闹哄哄的,可我还是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那位姐姐为什么一直盯着你?你们是不是认识呀?」
「哪有的事儿,有女朋友我还来跟你逛超市吗?」
「再说了,我这个人很看眼缘的,那个女生一看,和我就没有缘分。」
没有缘分吗?沈嘉文!
手指陷进肉里,我握紧了小推车,胃里的食物开始翻滚,又是一阵干呕。
意识到某些事情后,我去药店买了验孕棒。
6
从超市回来后,还没等我放下东西,沈嘉文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希望你不要去打扰她,她毕竟是无辜的。」
「虽然你这些天总说我们曾经很相爱,但从这些天的相处中你也看到了,你的情绪很不稳定,我不知道我们以前是怎么相处的,但现在,我确实和你处不来,甚至有点儿讨厌你。」
「我会尽快搬出去,这栋房子就当对你的补偿了。」
冷漠,疏离,厌恶,像是冬天的冰窖一样,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我望着眼前的人,想起4岁那年在孤儿院,他用同样瘦小的身体挡在我面前保护我。
如今,他27岁,却迫不及待地跟我说他讨厌我。
这中间,已经过去了24年。
24年,一场失忆,输给了一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女孩子。
手里的东西掉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我望着他的背影,喉咙里再也讲不出一句话。
眼泪无声地掉落下来,我回到房间内的马桶上哆哆嗦嗦地开始按着验孕棒上的步骤操作。
望着验孕棒上的结果。
两道杠。
我怀孕了。
沈嘉文的。
算下来,已经将近两个月了。
但此刻,他在隔壁的房间里收拾着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