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那天，我见到了爸爸。

他陪着已故好友的妻女有说有笑。

却不记得我了。

看向我的目光冷漠而又防备。

我垂下头，眼眶红了，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因为两年前是我亲自签下失忆催眠同意书。

1

时隔七百七十四天十二小时，我再次见到了我的爸爸。

我手上夹的菜都掉落在桌上，身体僵住。

他带着已故好友的妻女坐在我对面的桌子。

耳边时不时传来“这个你爱吃”，“这个你多吃点”的声音。

他温柔地注视着她们。

偶尔瞥到我也仅仅停留一秒就不再看。

我低下头，吸了吸鼻子，抬起头贪婪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还是那样意气风发，只是不认识我了。

“霍叔叔，我看对面那个女生好像很孤独的样子。”

“我给她切块蛋糕送去吧。”林薇得意地看我。

我和林薇是死对头，她也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她是故意的。

“薇薇真是善良，去吧。”他摸着她的头。

曾几何时，他也这样摸着我的脑袋说着：

“晓晓真乖。”

林薇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

拿着蛋糕凑近我：

“你爸如今属于我了，你难过的样子真可笑。”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他只是失忆了，别胡说。”

下一秒她的蛋糕就砸在我身上。

衣服上沾满奶油。

“哎呀，真不好意思，手没拿稳呢。”她歪着头。

我看到我爸走了过来。

赶紧拿起纸擦了擦身上的奶油，整理了头发。

他这是要认出我了吗？

2

“小姑娘，不好意思啊，薇薇她不是故意的。”

“你这桌的费用我帮你付了。”他拉着林薇的手。

我想张嘴叫爸爸，却怎么也说不出。

最后带着颤音：“好的。”

看着爸爸拥着林薇走回去。

我身体一下泄了气，重重地靠在椅子上。

“您好，这个蛋糕是对面那位先生给你点的。”服务生放下蛋糕。

我再也忍不住，边吃着蛋糕边哭着：

“爸爸，我好想你。”

或许是我哭的太惨，周围的人都在看着我。

还有阿姨过来安慰我。

而我的爸爸好像没看到我一样。

和她们边吃边聊。

我和他之间仿若两个世界。

后来，我目送他们离开。

瘫倒在地，眼睛睁大，眼泪不停地留下，捶着心口，两年多积攒的思念在这一刻都宣泄出来。

最后我哭晕被送去医院。

睁开眼，入目就是护士白色的衣服。

我呆呆地看着，回想起两年前的事。

3

当时我还在读高一。

那天是冬至，我爸去试飞前还跟我说着回来要吃饺子。

以前他落地后都会在群里报平安。

到了傍晚我怎么也没等到他。

突然接到电话说我爸和战友试飞出事故了。

战友牺牲了，我爸重伤。

我没穿外套就跑出门。

在医院等着。

很幸运，我爸醒了。

但他一睁开眼就哭。

他的战友骗他一起跳伞。

最终我爸跳了，而战友带着飞机硬生生拖到无人区坠机，尸骨无存。

而最终刺激到我爸的是。

在同一天，我妈出警被伤，失血过多而牺牲。

从那起我爸就确诊得了创伤后应激障碍。

清醒着的时候不吃饭，不睡觉。

精神恍惚的时候神志不清，三番两次自杀。

我已经失去了妈妈，不能再失去爸爸。

在医生的建议下，我颤抖着手签下失忆催眠同意书。

从那天起我就搬回外婆家住，怕刺激到我爸。

我想他，但更怕他死了。

4

我在医院休息了半天就出院了。

第二天在教室写练习的时候突然听到：

“同学们，今天我们学校转来一位新同学，林薇。”

看着她走向我，来到我身边坐下，手里握的笔掉在桌子上。

就听到林薇说着：“你妈死的好啊，正好我爸死了，现在你爸是我跟我妈的了。”

我拽起她的头发就是往桌子上砸。

“你疯了，霍晓。”她尖叫着，反手就拽住我的头发。

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最后我和她都被老师叫到办公室。

“多大了还打架，说说为什么打架。”老师气急败坏。

“她说我妈死的好。”我红着眼带着哭声说着。

老师知道我家情况，批了林薇一顿。

要叫家长。

两小时后，我就看到了我爸。

“霍叔叔你看，我只是开个玩笑说她妈死的好，就被她打成这样。”林薇哭哭啼啼地拽着我爸的胳膊。

我以为他会斥责林薇。

却没想到他走到我面前：“她不过是无心之话，至于这么打她么，我看你是有暴力倾向吧。”

“你爸呢？”

老师想上前说什么，我朝摆了摆手：“他死了。”

“难怪你这么没教养，给林薇跪下道歉我就不计较了。”我爸轻蔑地看着我。

那眼神仿佛穿透了我的心。

老师再也忍不住上前护在我面前：“霍……林薇叔叔是吧，我们霍晓品学兼优，是我见过最有教养的孩子。”

“我不认为拿对方母亲去世开玩笑是无心之失，况且她们两都受伤了，我不同意这个道歉。”

而我爸只说了句：“那就扯平了，林薇我们走吧，以后别和这种人打交道。”

我眼泪一颗一颗地掉下来，哭着拉住老师的袖子：“老师，一个人失忆了就能忘记自己曾经的挚爱么？”

“我不信，那只能说明失忆的这个人狼心狗肺，不值得我们在意。”她摸着我的头坚定地说着。

5

后来的每一天我都能看到林薇坐着我爸开的车来上学。

同学纷纷讨论着：“这个林薇家真有钱，她早上是坐奔驰来的。”

“她身上穿的都是名牌，而且每天都不一样。”

我爸失忆后就退役了，开了家小公司。

据说赚了不少。

以前听我妈说，我爸跟她谈恋爱那会总嚷嚷着以后要让我跟妈妈住上大房子，坐上豪车。

可如今这些都是别人的。

她也早就去世了。

我从两年前搬回外婆家后，就开始边打工边读书。

她年龄大了，我不想让她那么操劳。

身上天天穿的都是校服，都洗白了。

林薇还走到我面前：“霍晓啊，你看你这穷酸样，要不要我给你几件不穿的衣服啊。”

每天我都能看到林薇拿着手机炫耀她的房间多漂亮。

我瞅了一眼，那曾经是我的房间。

原本的黑白风已经变成如今的公主风。

捏着笔的手渐渐泛白。

最让我想不到的是。

我爸妈的房间也改了。

里面多了化妆台，多了我妈不会穿的女性丝绸睡衣。

我扔了笔：“林薇你贱不贱呐，那是我爸，你不过是他战友的女儿。”

“那又怎样，他想不起来，你也不敢去说不是吗？”她抱着胳膊看着我。

“你猜我敢不敢？”

6

从那以后我更加努力学习，因为我知道我爸肯定会来给林薇开家长会。

我想我站的更高了他能不能认出我呢？

期中考试我拿了全校第一。

开家长会那天，我特意往头上扎了他曾经送我的蝴蝶结，穿了两年前生日他送的裙子。

手紧紧拽着裙布，站在门口等他。

半小时后，他果然来了，径直走向我。

我满眼开心，带着微笑，只听到：“别挡路，女孩子穿的这么招人一看就不学好。”

话音刚落就一把把我推开，我没站稳倒在地。

“还学会碰瓷了，恶习满身都是，恶心死了。”他抽出纸巾擦了擦手。

好像我是什么脏东西。

而他看到林薇后就满脸带笑，拥着她坐下，还夸她穿的真好看。

林薇身上穿的跟我一样的风格，甚至每天都这么穿。

而且我考到全校第一了，没有不学好，我也没有碰瓷。

这条裙子还是你买的，你说晓晓这么漂亮就应该穿漂亮裙子。

我抬起手狠狠捂住嘴，控制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僵硬地身体。

后来我怎么上台演讲的已经想不起来。

脑子里只有你不学好。

一个人失忆了真的就能判若两人吗？

7

很快，高考结束了。

我考得很好，全市理科状元。

我想再最后试一试，拿着警察学院的通知书想去找爸爸。

来到门前，开门的是林薇：

“霍晓，我妈要和你爸结婚了，这是请柬，那天一定要来哦。”

那一刻，我感觉胸口透不过气，好像被重石压住。

颤着手上前接，在我要接住的那一刻，请柬掉在地上。

“以后识相点，别来妨碍我们的生活。”

我跪在地上哭出声，手摸着纸上的霍甲两字，久久没有说话。

我不要爸爸了。

他当初当试飞员，妈你跟着他四处换单位。

你攒了一大盒的火车票。

你们写了一堆信。

他还欠你一场婚礼。

如今却要跟别的女人成婚。

我混沌着走回家，坐在沙发上发了一下午呆。

突然想起我妈还有张相片在那个家。

拿上钥匙就快步出门。

到那时，灯是暗的，看来他们出门了。

我开了门，上楼在我爸抽屉里翻找着。

找到带着相框的照片拿起就下楼。

与我爸四目相对。

他看了眼我手里的相框：“学会当小偷了啊，撬门撬的我都不知道被开了。”

“我不是，这是我妈。”我把照片转向他，转身想走，被他拽住胳膊。

“我不认识你妈，这在我家就是我的东西，你跟我去警察局。”他用力拽着我，感觉肉被抠了下来。

他真的忘记了我妈是他最爱的人。

我流着泪跟他走。

最终来到我妈生前工作的警局。

“我要报警，她非法入室盗窃这个相片。”他指着我妈的相框。

值班的警察是我妈生前好友宋队长。

当初就是他陪我给我爸做催眠的。

宋堆从中斡旋：“先生你看，这姑娘也还小，我让她给你道歉赔偿行吗？”

我爸冷漠地看着他：“不需要，我就是要报警，让她长长记性。”

“你失忆了，她是你女儿！”宋队忍不住向我爸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