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遇见赵妍的时候，她烫了卷发，女人味十足。

她游刃有余地在酒局上游走，被揩油也毫不介意。

我愤怒地打了摸她腿的男人。

可她看着我手上的戒指，惊讶问我，“你已经结婚了？”

她撸掉我的戒指，用力丢了出去。

1

再在客户的谈判桌上遇见的时候。

赵妍的超短裙在一众竞争对手的衬衫西裤中显得很突兀。

我坐在她的对面，而她的眼神只是浅浅地扫过了我，仿佛我们从未认识过。

我的眼睛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五年了，她也化上了精致的妆容，变得成熟又有魅力，与五年前青涩的模样大相径庭。

轮到她起来谈及产品方案时。

她淡定自若，神色之间自信难掩。

我有些恍惚。

很难把她与记忆中上课时老师叫起回答问题都会紧张的女孩联想起来。

我细看着她的眉脸，却突然见到她媚笑了一下。

我心跳停了一拍。

顺着她的方向望去。

张老板。

此刻他正用油腻的色情的眼神盯着她。

我顿时升腾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怒火。

我在散场的时候拉住她。

她平静地望着我。

“陆怀风，好久不见。”

我的一腔怒火突然无处发泄。

毕竟当年是我先提的分手。

我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烦躁极了，“你非得这样作践自己么…”

她挑了挑眉，一把把我的衣服掀开，“我记得我们五年前就已经分手了，我现在怎么样，应该不关你的事吧?”

我正欲说些什么，却听见张老板身边的助理来叫，“赵经理，我们老板请你留下来喝个咖啡，顺便再讨论下合同的事情。”

赵妍很快换上了一张笑脸，“好的，我马上过去。”

她踩着高跟鞋走了出去，我看见她的脚后跟被磨破了皮。

我垂下眼眸。

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了，疼得我喘不上气。

2

张老板尤爱美人，在这个圈是出了名的。

不少人就投其所好。

但我没想到一向清高的赵妍会是其中的一个。

我刚认识赵妍的时候，她是天之娇女。

爸爸从政，妈妈从商，家境优渥。

高中的时候，我还在为每个月的生活费发愁时，赵妍说，陆怀风，你能不能帮我补习一下物理呀？求你了。

我答应了。

赵妍开心坏了，当即给了我2000块钱当成定金。

我握着烫手的钱，心里隐隐泛起一股自卑。

我没有说不要的资格。

这些钱，够我一个学期的生活费了。

赵妍对我说，你的成绩这么好，以后一定能找到好工作。

我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我知道，她在安抚我可怜的自尊心。

我开始每天晚上去赵妍家里给她补习。

她家好大，我从来没有体验过咖啡机怎么用，也不知道卫生间里写着日文的智能马桶怎么用。

而赵妍总是“碰巧”地来教我。

我望着书本上千百年不变的物理定律发呆。题目都是有解题套路的，而生活不是。

书上只教我们努力练习就可以考到高分，却没有告诉我，这世上有太多的东西，是努力千百次也不得其万分之一的。

比如家境。

赵妍是个很聪明的女孩，我给她补习了一个月后，她的成绩突飞猛进。

补习的最后一天，我咬咬牙，用省了一周的钱请她吃了个小蛋糕。她惊喜地接过，咬了一口，嘴边蹭到了奶油。

我正欲说着补习结束的话，她突然踮着脚在我的脸颊落下一吻。

奶油的香气占领了我整个脑子。我浑身像是被电流流过似的，酥酥麻麻。

她扑闪着亮晶晶的眼睛，认真地问我，要不要在一起？

我赶紧摇了摇头，耳尖红透，心虚极了地说着，“不好意思，我们不合适。”

恋爱，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

确实不适合我。

3

我收回了思绪，在办公室门口见到了他们。

赵妍还在认真地讲解着方案。

张老板走近，假装问问题，却用手若无若无地碰了一下她白晳的腿。

赵妍只是不留痕迹地躲开，打了个圆场。

张老板一把揽过她的腰，语气轻佻地说，“跟我睡一晚，这个合同就是你的了。”

赵妍的脸刷一下白了。

她像是顾忌着什么不能拒绝一样，继续打着马虎眼，可张老板手上动作开始更大。

我的胸腔含着一腔怒火，冲上去对着张老板就是一拳。

他被我打倒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嚎叫。

我脱下我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这次她没有拒绝。

张老板惊讶地看着我，“陆怀风？你居然敢打老子？这笔业务你是不要了是吧？”

他站起来，啐了一口，突然朝我笑了一下，“还是说这女人你也睡过？”

我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怒火，对着他拳打脚踢。

等到赵妍慌忙过来拉着我，大叫着让我停手，我才恢复理智。

我把她拉到了一个无人的地方。

我恨铁不成钢似的，“跟我分开以后你就做这营生？你知不知道今天我要是不在你可能就被……”

她颤抖着手点了支烟，嘲讽地说道，“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了？”

然后猛猛吸了一口烟，又缓缓把烟雾吐在了我的脸上。

“真是谢谢你哦。”

我心急如焚，“你能不能不要这样自轻自贱？以前你分明不是这样的！”

“污了你的眼了？不爱看，可以不看。”

她的眼扫过我手上的戒指，惊讶地说。

“你...已经…结婚了？”

她眼底的惊讶、悲伤转瞬间又恢复平静。

随后语气带着颤抖的说“都跟别人结了婚了，还有什么资格来管我？”

她脱下我的外套，好像回到了刚刚见面时冷酷平静的样子，推开车门下了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在后座呆呆地目送她远去的背影。

这一刻，五年前分别的感觉好像又回来了。

4

我的思绪拉回到了那个时候。

在我飞也似的逃掉了之后，赵妍就再也没有提到那个事情了。

我们都默契地当这个事情从没发生过。

那天，我妈又一次被喝醉酒的继父家暴，我在忍无可忍之下打破了他的头。

继父醒来后就跟我妈提了离婚，还要求我赔偿两万块医药费，不然就要告我。

我妈害怕极了，她抱着我不停地哭。她找遍所有的亲戚借钱，可只借到了几百块钱。

在走投无路之下，妈妈给我了生父的地址，叫我去求求他，出了这笔赔偿金。

可当我等在寒冬之中两个小时，终于在别墅门口见到了他。

他也看到了我，惊慌地问我来干什么。

我支支吾吾地说了想要钱后，他的脸上浮起为难的表情，从钱夹里犹犹豫豫地抽出了两张百元丢给我。

他说，你不要再来找我了，否则被我老婆发现了我日子都不好过了。

我哆嗦地捡起掉在地上的两张纸。

他只用这薄薄的两张纸就买断了我们的父子情分。

寒风凛冽，吹得我的脸颊生疼。

我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了一路。

到了家后，我不吃不喝地躺了两天，也不想学习了。

日子那么漫长。我总在寻思着无痛死掉的办法。

赵妍突然在两天后的下午来我家敲门，小心翼翼地问，陆怀风怎么没去上课了？他是不是生病了？

我妈见到打扮精致的她，也顾不上许多了，哭着跪在她的面前。

“姑娘，求你给我们两万块钱吧，不然怀风就要被抓去坐牢了…”

我在里屋听见了我妈的请求，艰难地拖着身子跑出屋，眼睛猩红，如同一只困兽。

我大吼着，“妈，你为什么随便下跪求别人！你没有一点自尊的么？”

而我妈只是哭着，一直说对不起，都是她害了我。

我听见了我的自尊被撕成碎片的声音。

在赵妍面前，在我最不想丢失自尊的人面前。

赵妍显然被吓住了，她慌忙地逃开了。

我的心闪过一阵失落。

没过多久，她又气喘吁吁地跑来。手上拿着一沓子钱。

她把钱塞到我的手里，“你先不要拒绝。这是预支的未来一年的补课费。”

她脸上的汗还没来得及擦掉，胸口也因急忙跑来而剧烈起伏着。

我妈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地，连对着她磕了好几个响头。

我的眼睛酸涩得不行。

情绪过分激动之下，我晕倒了。

醒来的时候，我在医院里。

赵妍关切地问我，怎么样了。

我的心里漾开了一圈感动的涟漪。

夹杂着羞耻和自卑。

我定定地看着她。问她，你之前说的还作数么。

她疑惑地看着我。

我说，不然我们在一起吧。

赵妍惊讶了一下，然后笑着抱住了我。

她说，你要好好学习呀，将来找一份好工作养我。

那时候我很难分清感动与喜欢。

我只知道，她是我生命中少数关心我的人。而我能回报的，太有限。

我病好之后，开始去赵妍家里补习。

她是个很好的女孩。

总是不吝啬地把我介绍给其他人，好像我是一件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赵妍妈妈看着我的眼神充满复杂，但当着她女儿的面到底没说什么。

相处的日子越来越久，我们的感情越来越好。而赵妍的成绩却开始日渐下滑。

直到高考前，赵妍妈妈找到我。

她冷冷地问我需要多少钱才能离开她的女儿。

我从没想过这狗血的一幕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她说，赵妍跟你是不一样的生长环境。你们终究走不到一起的。

她顿了一下说，我和赵妍她爸也不会让你们走到一起的。

我的脑子开始嗡嗡作响。

她叹了一口气说。

“再说了，赵妍高考即使考得不好，我和她爸也可以给她找到退路。而你有么？”

我的五脏六腑开始像拧成麻花一样的疼。我张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有些同情地看了我一眼。

“你妈的手术，是不是还差点钱？二十万，够么？”

5

这些年，在与赵妍分开的日子里，我没日没夜地工作，拼命攒钱，活得跟个行尸走肉一样。

为的就是今天。

时隔五年，我开车来到赵妍家门口。怀揣着二十万块钱。

那时候我妈得了尿毒症，急需手术。

我在走投无路之下，最终还是收了那二十万元。

我摁了门铃，走出来一个我不认识的妇人。

她疑惑地看着我，“你找谁？”

“请问，赵妍在么？”

“我们这没有一个叫赵妍的人。”

我有些恍惚，难道我走错了？

但这条我走过几百次的小道，怎么可能会记错呢？

我还怔怔地站在门口，那个妇人突然叫了我一声。

“你说的应该是曾经住在这儿的赵局长一家吧？他在五年前被举报贪污，这房子已经拍卖掉给现在这户人家了。”

我的脑子如同劈过一道闪电，惊得我连连后退了两步。

“什么？”

那妇人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连忙跑到屋里拿出了一张纸条，递给了我。

“当时赵局长的女儿经常来门口站着，像是在等什么人。有一天，她塞给我一张纸条，说叫我交给来问她的人。小伙子，应该是你吧？”

我接过纸条，上面的字迹确是赵妍的。

我急忙开上了车，按地址上的位置找到了一幢老旧的小区居民楼。

我敲了敲门，手心早已被汗浸透。

开门的瞬间。

我看到了我朝思暮想的那张脸。

赵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