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大晏的长公主
亦是大晏皇室眼中的耻辱与污点
那一年大晏节节败退于边戎,我的哥哥将我献给了边戎王为质
连和亲都算不上
我是大晏的一步弃子
我用半生苦难为大晏换了几年安定,然没有人记得,他们觉得我该死在边戎
死在微末角落,黄土掩白骨
意识涣散之时,少年身披金甲宛若天神降临
他说「殿下,臣接您回家。」
可笑,我哪有什么家
他们觉得我该死,我偏要活着
他们不愿我回去,我偏要回去
便是做他们的眼中刺、肉中钉,也要他们食之乏味、寐之难安
1.
陆云起是陆家嫡子
也是少年将军,其勇冠三军,出入敌阵,如入无人之境。
取敌首级,犹探囊取物,威震八荒,令敌胆寒。
其最有名的一战便是打服了边戎。
边戎愿年年上供,岁岁朝觐,永结和盟。两国自此休兵息战,共享太平盛世。
也是那一战他救回了我。
探子脚步慌乱的冲进营帐,忽地就摔在了王的身前。
他连爬了半米才起身,伏在王的耳旁。
王脸色陡然大变,将他一脚踢出了数米远,一把掀翻了桌子。
就连服侍他的美妾也愣在原地。
他从上面走下来,先是踹了我几脚,后面的污言碎语不堪入耳,越是反抗越会引起他的欺辱,我只能服从,没有人会救我。
他一只手提起我拖出了营帐。
营帐外血色连天,唯有一人身披战甲,手执长枪
边戎王将我拉至身前,以匕首抵我脖间,面目狰狞的看着陆云起,片刻后嘴角勾起猥琐的笑。
他布满茧的大手,在我后颈摩擦。
「这是你们大晏的公主,滋味好得很,你们若不放吾走,吾就杀了她。」
他颤抖的手好似握不住指尖的刀柄,一不小心在我脖间留下了一个细密的刀痕,鲜血凝成血珠附着在脖颈。
疼痛使得涣散的意识聚拢了起来。
我嘴角勾起一抹嘲讽,三年前他们将我弃若蔽履,三年后又怎会救我。
这种满怀期待却又泯灭的日子,我已经过了三年了。
边戎的皇室亦将我折辱了三年。
我再不抱期待,心灰意冷的闭起眼眸
一道利风擦过我的耳畔,抓着我脖颈的手松了,迫使我站立的人如同破布倒了下去
一箭刺入额心,顷刻便没了生机
我也失了气力朝后倒去
忽地腰间被一双大手环起,那人卸下身后披风,红色披风将我围住
味道并不好闻,刺鼻的血腥顷刻涌进呼吸
可我却觉得温暖极了,三年的春夏秋冬我第一次感受到衣物蔽体的温暖
我猛然睁开眼睛
将军剑眉斜飞入鬓,眼眸深邃,眉宇间却夹着淡淡的戾气
见我睁眼,将军深不见底的眼眸起了波澜。
他说「殿下,臣接您回家。」
我,哪还有什么家?
再也支撑不住,昏死了过去。
2.
「陆将军回来了!他将那边戎打的是节节败退。」
「边戎王也是他一箭射死的,陆将军果真是战神下凡。」
什么声音?好吵
我缓缓睁开眼睛,身上的衣物已经被换过
抬手抚过,细腻柔软,应是丝绸
边戎人着的是兽类皮绒,这等上好的丝绸我只在大晏见过
「殿下,臣带您回家。」清冷的声音又沁入了我的心间
我,回大晏了吗?
小心翼翼将帘子掀起,阳光洒了进来,好温暖。
边戎常年白雪皑皑,他们为了折磨我,亦不许我着皮绒
好久好久未见过阳光了,光洒在身上好似能去除一切的污秽与腌臜
「那是谁啊?」
「不知道啊,竟然是一个女子。」
三年前大晏兵败,将长公主献给边戎为质
如今边戎兵败,却没有人记得她,百姓记不得,大晏皇室更是不愿记得。
她好像与所有乱世女子一样死在了历史洪流里,史书上不曾有她,世人不曾记得她。
她只是这男权社会一件微不足道的牺牲品,即便她是公主也是如此。
我放下抬起帘子的手,阴影再一次将我的眼眸遮蔽,我垂眼。
我死死攥住手,直到指甲刺入掌心,意识清醒。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我面前的帘子拉开一侧,光又透了进来。
少年俊俏的面容闯入我的眼帘,磁性清润的声音顿时抚平我心中的波澜
「殿下醒了?我已经差女使为殿下梳洗过了,您可以再休息一会,再过半刻钟就可以到大殿了。」
大殿?我马上要见到那个人了吗?
将我弃若蔽履
将我送给他国的人
我止不住的有些颤抖,眼神慌乱了起来。
陆云起见我颤抖,便抬步跨了进来
凑近我抬起了一只手,犹豫了片刻,还是轻拍了一下我的肩头
「殿下不必担心,一切有我在。」
我错愣了片刻,才止住了颤抖与慌乱,亦抬眼看他
他的眼里满是坚定,我有些忍不住的想信任他了。
他将另一只手摊开,这时我才看清他手里攥着的东西
「这叫玉疮膏,涂抹之处,宛若春风拂过,毫无痛楚之感,且不留丝毫痕迹,配得上殿下。」
在边戎我是最低贱的女子,又谈何什么配不配的上呢
我轻笑出了声,将衣袖挽起,露出胳臂
各种疤痕纵横交错,淤青遍布
「将军请看,我早已不是金枝玉叶的长公主了,这副残破的身躯就连奴婢都不如,怎配的上这千金难求的药。」
他许是顾及着男女有别,颇为慌乱的错开眼神,却又在听见我声音时,回看向我,眼睛里是怜惜
默了默,开口道,低哑的声音带着温柔的音调「臣只知珍视自己他人才能尊重你,殿下在臣心中仍然高不可攀。」
他将我的衣袖拉好,重新将玉疮膏塞入我的手中,才掀开帘子踏了出去。
「殿下永远配的上所有的好。」
3.
天子为陆云起举办了庆功宴。
殿内载歌载舞,我却被安置在偏殿休息。
早该想到的,他们不愿意承认我。
那三年里我又在渴望什么呢?
天子举杯,问将军凯旋想求一份怎样的赏赐。
他只答「臣此次战胜边戎,救回了长公主,臣深知,公主为国为民所献良多,臣之功微末,斗胆为公主求一份荣恩。」
四下顿时议论纷纷,他们没能想到我能活着回来。
更没能想到凯旋的将军所要的赏赐竟然是为我这样一个为质三年,身子早已残破不堪的公主求一份荣恩。
更何况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这是将圣上和大臣的脸放在地上摩擦。
李恒眼神微眯,沉默了片刻,将手中的酒饮了个干净,才漫不经心的开口道「长公主李乐攸,于国有大功,于民有大德,赐封号清河。如此,爱卿可还满意?」
李恒不能反驳。
且不说陆云起是替他拔了边戎这根刺的利刃。
我替他为质亦是事实,若没人提便罢了,此刻陆云起提起,他便不能搪塞。
他拉不下那张圣人的脸,若真搪塞了过去,世人只会觉得他在意三年前大败边戎的耻辱,送妹为质的耻辱。
他不敢也不能。
清河公主,便是告诉世人,大晏才是王,只有大晏统一天下,天下才能海清河晏。
陆云起知道,圣上若开了口。
天下便没有人再记不得护大晏子民的清河公主。
他到底为何如此待我?
从怀中掏出玉疮膏,将膏体揩出一点擦在掌心。
温润膏体,冰冰凉凉的,伤口感受不到半点的疼痛。
嘴角勾起半分微笑。
我李乐攸,担得起万民敬重
担得起一声长公主
我合该金枝玉叶,配得起香车宝马。
这是李恒欠我的,大晏欠我的。
4.
托陆云起的福,我在世人眼中活了过来,也有了名字。
这只是第一步。
我告诉李恒,我想建女子学堂,为天下女子搏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一开始他并不同意,他认为女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这是她们一生的宿命。
宿命?女子的宿命便是在乱世做草芥,在盛世相夫教子吗?
我偏不「圣上难道忘了吗?当初若不是我去边戎为质,怎能换得大晏安定几年,招兵买马攻打边戎。」
「历代没有先例,便开了这先河,圣上天纵英明,该明白我所求为何。」
李恒看着我,眼里的冷意像是融了边戎的雪,整张脸上尽是阴郁。
我不知怎的就想起回来那日,那个人的话
我也抬眼看他,半分不惧。
开口道「哥哥,这是你欠我的。」
他忽然就泻了气,再不看我,只是挥手让我退下「便依你。」
得到想要的答案,我不再纠缠,大步走了出去。
我为那个学堂取名,巾帼堂。
取自巾帼不让须眉之意。
天下之事,男子做得,女子也做得。
最开始时,并无女子敢入学堂,我自知女子不易。
女子无才便是德深入骨髓,高门贵女更是深居内院,不愿抛头露脸。
我所行之事离经叛道,举步维艰。
可我不惧,天下女子生来不易,我愿做她们刺破世人目光的刀刃。
更何况再难又能难过那三年吗?
感受过生不如死,其他的苦楚便如尘埃落肩,微不足道。
「小姐,这已经是您第三次叹气了,这道菜若不好吃,奴婢重新帮您点一道吧。」青萍紧张兮兮的看着我。
我看着桌上可口的饭菜,夹了一筷子,软糯香甜。
看着我夹了一口,青萍才放下心来。
耳边传来讨论声
「你们知道吗?长公主竟然想要开女子学堂。」
紧接着有人答「当然知道了,听说无一贵女敢入学堂。你说这公主到底图什么?」
「公主在边戎为质三年,早都不是清白之身,哪个贵女敢入她开的学堂啊你说?」
污言秽语,嬉闹一片。
青萍听不下去了,想冲过去教训他们。
我一把抓住了她,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还不是时候。
当今世道,女子失了清白便会遭万人唾弃,不改变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悠悠众口是堵不完的。
突然一柄长枪劈开了那桌人的饭桌。
陆云起眉眼修长疏朗,长身玉立,身子挺拔,紧抿的双唇透着一股凌厉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