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不知道为何，车厢内气温愈发下降。

隔着薄薄的袖子，猪腿仍然冰冷刺骨。

而我双手被绑使不上力，无数次地敲击，根本压不过躁动的鼓点声。

意识到自己在做无用功，我放下猪腿，开始用自己的身体撞击货厢。

我双手用力捶打着，冻到坚硬的身躯，一下下撞在货厢内壁。

我的指甲划着车厢上结成的冰霜，指尖渗出血来。

强大的求生欲，让我不知疲倦地求救着。

「等等，小李，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谢天谢地，爸爸终于听见了动静。

我终于耗尽力气，像一条死鱼瘫软在地。

再没有余力发出一点声响。

几近失去知觉的神志，无声祈祷着。

「嘘。」

音乐被按下暂停键。

爸爸伸长耳朵：「奇了怪了，刚刚明明听到。」

「好像是后面车厢传来的……」

「到下一个服务区，停车检查下吧。」

小李愣了愣：「应该是冷冻箱相撞的声音。这次货没装满，正常的。」

爸爸沉默了一阵：「可别给客人撞坏了。」

小李连忙解释：「没问题，出发前我都检查过了。」

「您听，现在没动静了吧。也许都不是咱车里的声音。」

吧嗒一下，音乐声再度响起。

小李换了话题：「不过干爹，您今天怎么临时要来跟车？吓我一跳。」

爸爸：「我不是前两天跟你念叨，明天是你干妈的生日嘛。」

「昨儿梦见她了，突然想去她的城市转转。」

「哦。」

爸爸瞥了眼小李，忽然疑惑道：「小李，你咋出这么多汗？」

4.

小李单手拉下外套拉链，抱怨了句：「怕晚上冷，穿多了。」

爸爸笑着，缓缓摇下车窗。

深夜的风猛地灌进驾驶室。

「谢谢干爹，凉快多了。」

小李笑笑，换了话题：「马上转钟了。」

爸爸看了看时间：「快了，还有10分钟。」

「干妈有福气，您这么爱她。」

爸爸不屑道：「真有福气，就不会生下那个灾星了。」

「她就算死一万次，也换不回小婷的命了。」

冷气卷着他恶毒的诅咒，刺进我的骨髓。

逐渐浓烈的窒息感，将胃里的空气一点点抽干。

看着躺在身边的大块猪腿，我突然好想奶奶。

那个步履蹒跚、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此刻怕不是担心得睡不着觉。

今天一早，我收到爸爸的消息。

【来公司一趟，你妈明天生日。】

成年后我们已经很少见面了。

我不用像小时候一样，靠着求他，拿到那少得可怜的抚养费。

自然没有见他的理由。

可是他提到了妈妈。

奶奶说，妈妈是她见过最好的儿媳。

如果妈妈在，一定会比奶奶更疼我。

5.

「妈妈会后悔生下我吗？是我害死了她。」

奶奶故作生气道：「傻孩子。我敢说，她做过最不后悔的事，就是生下你。」

「你以为是我这个老太婆劝了，她才生你的啊。」

「她那么有主意一个人，如果不爱你，别人怎么劝得动。」

我决定去找他。

上午临出门前，奶奶说晚上要给我做最爱的蹄花汤。

她拎着早晨刚从菜市场买回来的猪腿，笑得慈祥。

我不甘心。

大口呼吸着，想要与死亡对抗，理智却逐渐稀释。

怎么办啊，妈妈。

奶奶年纪那么大了，知道我离世的消息难过了怎么办。

她的儿子不认她，她的孙女也不能安慰她了。

失温已久的身体不再受控制，眼皮重重沉下。

电台响起零点报时。

耳边突然清晰传来爸爸的声音：「老婆，生日快乐。」

十二点过了，今天是妈妈的生日。

也是我的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