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七这天,娘的棺材板被挖开了。
奇怪的是从里面挖开的。
说明有东西从棺材里面出来了。
这事引得全村人过来围观,惊奇议论。
而角落的爹,却沉着脸,满眼惊恐。
是啊,他明明记得掐死了娘。
怎么会这样呢?
难不成,计划被发现了?
1
爹脾气爆,抽烟,酗酒,赌博样样精通。
相较于爹,娘则温良。
所谓温良,即是温顺与懦弱。
娘的性格,让她升不起半点忤逆的念头,眼睁睁看着游手好闲的爹败尽家里的老底。
然这并不能满足爹,在他房间的床头柜里,我看见整整一叠欠条,还有一张已经拟定的卖房契。
是的,为了偿还赌博的债,爹准备卖房子。
可这房子是姥爷留给娘的,爹没有资格动。
而为了拿到这个资格,那个电闪雷鸣的夜晚,爹抱着咽气的娘,哭的稀里哗啦。
爹是哭给我看的,只是他不知道,我没睡着。
透过门缝,我目睹了全程。
爹拿湿布盖住娘的脸,然后粗糙的双手掐住娘的脖子,狰狞的用力。
卑怜的是,娘竟至死都没有反抗,甚至隐约中,我还听到了娘在笑。
笑声很惨,看来她自己也已经发觉,自己活的是多么可笑。
爹怀里的娘,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像极了死不瞑目。
爹大声哭,想要闭上娘的眼,可尝试很多遍,娘就是不肯闭。
于是爹咬牙将手指插进,扣出两颗血淋淋的眼珠子,然后哭的更大声了。
半晌,我揉着眼角的泪,假装睡意朦胧的从房间里走出。
「九儿,你娘自、自尽了。」
爹声情并茂的哽咽,生怕我怀疑到他的身上。
我当然不敢怀疑他,因为我也怕死,怕他弄死我。
所以我扑到娘的身旁,哭声比爹的还要大……
天亮,得知消息的村里人纷纷赶来哀悼,见爹连一分钱都拿不出,便合力为娘买了副棺材。
老气横秋的村长指着爹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个不务正业的败类!把家里祸害的干干净净,八妞怎么会跟了你!不是你,这么好的丫头怎么会绝望到自杀!」
随着村长越骂越凶,就连一旁的村民也忍不住加入。
面对铺天盖地的责骂,爹却一反往常,表现的很温良。
他跪在娘的棺材前,头埋得很低,一声不吭,身子一个劲的颤。
众人都以为爹在悔悟,只有我知道,他是激动的颤,看来他已经迫不及待卖掉房子,再次坐到烟熏雾扰的赌桌前。
可惜,我不能让他如愿。
按照村里的习俗,过了头七,由村长作证,地契就可以更改所属人。
所以头七这天,不能过去。
天昏沉沉的,一连七天都在下雨。
趁雨停的间隙,上山砍柴的王婆刚下山就仓惶的闯进我家,告诉了爹一个“喜讯”。
「八妞的棺材里有声音!」
「什么?你是不是老糊涂了王婆?」
爹挑起眉,觉得王婆是喝错了药。
「真的有!」
眼见爹不信,王婆急了,她拉着爹就往山上跑。
我跟在后面,爹咋咋呼呼的,显然很不耐烦。
但来到娘坟前的那一刻,爹愣住了。
新挖的坟堆,被暴雨冲散了上面的泥石,露出一截染血般的红木棺材。
而这截棺材,在动!
咚——咚——
由内而发的响声带着整个棺材轻微的抖动,让人毛骨悚然。
棺材里有东西,而且是活的!
2
雨又下了。
轰隆!
震耳的雷声撕裂了昏暗的苍穹,此地不宜久留。
「江大石,愣着干嘛,快开棺啊!八妞兴许还活着。」
王婆喊醒愣神的爹,着急忙慌的用斧头抵住棺材板的缝隙,使劲的撬。
见状,我也上前帮忙。
眼瞅着马上要撬开,我有些着急的悄悄泄力,同时在心里默念。
不出所料,下一瞬,一只大手突然摁住了棺材盖,是爹。
巨大的力量直接让我和王婆的努力功亏一篑。
「江大石,这干什么!这里面可是八妞!」
王婆气了,龇牙咧嘴的冲着爹的面门大吼。
而爹,则皱着眉头。
「你个糟老婆子,动脑子想想,什么人能不吃不喝躺在棺材里七天七夜,八妞已经死了,这里面的东西肯定是鼠类。」
「放屁!不开棺看看你怎么知道不是八妞,江大石,你是不是就盼着八妞死,你个畜生!」
朴实又一根筋的王婆可不管那么多,脾气上来什么话都说,可偏偏这句话,说到了爹的心坎里。
肉眼可见,爹的脸皮在抽搐,一抹晦暗,从爹的眼底闪过。
他看着拼命撬棺的王婆,眸子越来越冷。
我的心底发寒,因为这个眼神,是他杀娘时的眼神。
他准备杀了王婆!我也躲不掉!
没有犹豫,我立马拉开了王婆。
「婆婆,娘走了,我们就别打扰她了,我很想娘,可我也知道死人不能复生,爹说的对,这里面应该就是些老鼠在折腾。」
在我的劝阻下,爹身上的杀意渐缓,而没了我的帮衬,王婆一个人根本撬不动棺材盖。
她深深看了我和爹一眼,没有言语的就此作罢,提着斧头离去。
王婆走后,爹使唤我把棺材上冲散的泥石再次聚起成堆。
雨越下越大,棺材的颤动也越来越大。
咚、咚、咚……
急促密集的敲击声不断刺激着爹的神经。
终于,爹崩溃了。
「贱女人,都死了还不消停!滚开!」
爹一脚把我踹飞,顾不得小腹传来的搅拌痛感,我看着爹一步步靠近棺材,心提到了嗓子眼。
没理由啊,怎么会动静这么大?
直至爹只是找来大石块压住棺材,我才松了一口气。
我真怕他开棺,发现里面的……秘密。
但万幸,他没有。
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心理,至少目前为止,我的计划算是成功的。
棺材里有异样,村长肯定不会同意在地契上签字。
而过了今夜,姥爷就能赶来。
届时,在我的控诉下,爹将原形毕露。
如此想着,风声呼啸,爹折腾完,拉着我回了家。
然屋门关上的瞬间,爹却猛然转身盯住我,意味深长的勾起嘴角。
「九儿,你娘的坟,是不是你在捣鬼?」
我整个人僵住,心底咯噔不断。
被发现了!是我太嫩了吗?
目睹我的表情,爹笑意更浓,忍不住出声。
「哼哼哼哼……」
这笑声竟跟他杀娘后的哭声很像,惊悚,病态。
他直勾勾的抬起手,让我如坠冰窟。
仿佛下一秒,我会被掐死……
3
果然,爹的手越抬越高,向我而来。
身后是墙,无路可退,仿佛嗅到了死亡的味道,我下意识闭上眼。
然而,预料中的画面并没有发生。
爹把手放在我的头顶,和善的眯着眼。
「九儿啊,爹再说一遍,你娘是自尽的,明天姥爷来,知道该怎么说吗?」
「知道,娘是自杀的。」
我低着头,他的手在我的头上胡乱游走,像是我要说了一个不字,他就会毫不犹豫的掐住我的脖子,把我活活的掐死。
在爹的淫威下,我被迫屈服。
可我低下的脑袋,让他看不清我现在的面目。
实际上,我的脸已经变得畸形。
我恨透了他,恨透了这个丧心病狂的爹。
从小到大,只有娘关心爱护我,可他却为了几个破子,为了自己的私欲,残忍的杀害娘。
这样的爹,不值得丝毫的怜悯。
威逼我?呵呵,真的可笑。
我可笑他还当我是从前他那个胆小乖巧的女儿。
明知道杀了我,就没人知道娘死的真相,但关键时刻,他手软了。
软的好啊,给我留了一口气,让我能跟姥爷好好的说说话。
突然想起来,姥爷貌似还不知道娘的死。
爹不敢告诉姥爷,因为姥爷的脾气暴烈无常。
姥爷只有娘这一个女儿,格外疼爱。
我已经迫不及待告诉姥爷,娘这些年是怎么过得……
「爹的乖九儿,是最听话的。」
见我妥协,爹一番恶心的话语后,便放过了我。
夜漫长,我躺在床上,静静等待天亮。
不知过了多久,死寂中,传来一声炸响。
嘭——
家门被踹开,村长板着脸,浑身湿漉漉的站在门前。
爹披着衣服见到来人,立马一脸的掐媚。
「村长,这大晚上您怎么来了。」
「我来,是因为地契的事。」
村长的声音听不出感情,佝偻的身子站在比他高一头的爹面前,目光审视。
一听地契,爹眼中瞬间冒起了光。
「哈哈哈,烦劳您半夜费心了,本来我是准备一早去找您……」
「江大石,你老实告诉我,棺材里有动静是怎么回事?」
村长打断爹的话,平淡的语气有了起伏,是隐藏着的愤怒。
爹的眼珠在转动,很快就想到了对策。
「一定是王婆那个糟老婆子嘴碎,村长你听我解释,那个只是家里的九儿调皮做的恶作剧,我已经教训过了。」
爹朝我递来恐吓的眼神,不得已,我只能点头承认。
但村长并没有因此买账,他看着刻意讨好的爹,眼中是厌恶,同时愤怒更甚。
「江大石,我再问你一遍,棺材里的动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村长的重复询问,让爹迷茫了,他看向我,我却也是茫然,不明白村长是什么意思。
见此,爹只好把身段压的很低,更掐媚。
「村长,那棺材里的动静确实是九儿……」
「江大石!你还在撒谎!我问你,八妞到底是怎么死的!」
扑哮而来的暴吼,再次打断爹的话。
村长怒目圆睁,像是要生吞了爹。
见村长这个模样,爹慌了,慌乱中夹杂着决绝的阴狠。
于是下一刻,爹突兀的微微笑,直起身子俯视着村长。
「村长,那您说,八妞是怎么死的?」
爹像只恶魔开始展露獠牙,然村长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直接僵住。
「八妞的棺材板被挖开了,从里面挖开的,有东西,从棺材里面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