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叫双子村。

女人只要怀了女娃，就一定会是双胎。

生出的女娃都格外漂亮。

村里人都知，双胎其中之一是美人灯的材料。

可百年来，村里只有两家生了女娃。

1

近几月村里发生了几件事。

一是村里最富有的吴家生了个女孩，二是村里的黑狗老是不停的叫唤，三是二叔家的二丫疯了。

村里是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的，女人不能上后山。

二丫去了后山，回来后像是变了一个人，老是发疯去挠别人的脸。

我奶说：“这是被选做美人灯了啊。”

果然，第二天就有一盏漂亮的人皮灯笼挂在了二丫家门口。

听说二丫家檐前挂了一盏美人灯，村子里的人都跑去凑热闹，只有我奶拦着我不让去。

我是奶捡的，和我奶相依为命。

我奶是村里面活的最久的人，还是早年间最灵的神婆，村里的人虽然觉得不吉利避讳着她，但是一遇见什么事都要来找我奶帮忙。

隔壁刘婶去看了回来后，就开始大着嗓子骂她男人色昏了头，盯着那疯了的二丫失了神。

说来也是奇怪，那二丫自从后山回来后，疯归疯了，但是那模样确是变得好看了不少，说不出哪里变了，但是一眼望过去就觉得二丫长得真好看。

我奶听说后，脸色大变，口中喃喃道，“第一步，就要成了啊！”

下午的时候，二丫的爹就来我家求我奶帮忙了。

原来，众人争着看美人灯，一时间竟是没注意到二丫不见了！

我奶拄着拐杖，晃晃悠悠出了门，边走边摇头，“上后山了啊！要没啦！”

二丫爹一听，急眼了，“这死丫头！眼看着要成了，尽瞎给老子找事！”

我奶奶回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面上带着我从没见过的严肃，“冬娃子，你老实跟我说，二丫到底是怎么上后山的！”

要知道，后山可是专门有人守着的，村里的女人都不能上去，我奶也不例外。

二丫爹哑了声，在奶的注视下缓缓开了口。

“二丫头这不是已经十六了嘛，我想着就把她嫁出去，谁知道这丫头就跑了呢，还跑后山去了！多好的一门亲啊！”

他说着，还恨恨的咬了咬牙。

谁不知道那门亲说的是村尾的大柱啊！接连打死了三个老婆，也不知是将二丫卖了多少钱才急着嫁过去。

我在奶奶旁边扶着她，明显能够感觉到手下的身体颤动了一下，但是面上，我奶却是没再说什么，蹒跚着往二丫家走去。

那盏灯挂的高极了，位于堂门正中央，一点红梅印在白皙的纸皮上，内里油脂燃烧，照亮了周围一大圈，就像是一盏洞中灯一样。

“居然是成熟的美人灯！真美啊——”

奶奶顾不上甩开了我的手，拄着拐几步来到灯前，浑浊的眼中满是渴望与痴迷！

“奶奶……”我上前搀扶住她，却发现她的身体居然在颤抖！

为什么奶奶看见这个灯会这么激动？

我不由将视线落在了美人灯上，明明灭灭一眼，透过虚晃的灯光，我竟仿佛看见了我的一生！

“长生，给奶奶把灯取下来！”

奶奶回过神来，抓住我的手，莫名有些急切。

“奶……我”

我准备说些什么，却一下子被窜上来的二丫爹给撞开了。

“六婶，你这是干啥？！”

二丫爹站在我奶前面，指了指灯。

“这灯可是俺家的！您可是知道规矩的！”

规矩？什么规矩？

我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只看到奶奶身体晃悠了一下，整个人浑身一抖，像是出了一身恶汗一样。

多亏了二丫爹，也就是我二叔扶了一手，才没有摔倒。

“这灯——太邪！老婆子我啊，不行啦！”

奶奶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朝我招招手。

我知道她是准备走了，连忙过去从二叔手里接过，扶着她往回走。

“奶，刚刚……”

我奶停了下来，回过头看着一脸茫然的二叔，到底是自家人，又提点了几句。

“冬娃子，别怪我没提醒你，这灯连老婆子我都能魇住，早晚会成祸害！”

我奶说完就走。

我回头看了一眼二叔，他正盯着那盏灯，满脸的虔诚和敬仰，像是一个忠诚的信徒，面对着自己的神明。

2

不知道是不是二叔去找的，晚上黑狗吃饭的时候，我看见二丫摇摇晃晃从后山上下来。

真奇怪，后山不是有人守着吗？她怎么又上去了？

“六婶？长生！开开门啊！”

外面的敲门声实在是大，我怕吵醒奶奶，披了件外衣就去开门。

“二叔？”

我朝门外看了一眼，二叔和二婶打着火把站在门口，满脸的慌张。

“是长生啊。你奶呢？快让我们进去！我们是来找你奶的！”

二叔着急忙慌推开我，便要往我奶的房间走。

二婶亦步亦趋跟在二叔身后，我这才看到，二婶手中竟然提着那盏美人灯！

“大晚上的，干什么呢！”

吱呀一声，我奶推开门出来，脸色沉沉的，幽暗的灯光撒在上面，留下一片阴影。

“六婶，您可得救救二丫啊！她也是您的孙女啊！”

二婶一改往日唯唯诺诺的模样，扑通一声跪在我奶面前，手中的灯磕在地上，沾上点灰。

“六婶——”

见我奶沉着脸不说话，二婶又是哭喊，跪爬着上前想要抱住我奶得腿。

“别哭了！先给我说说，出啥事了！”

我奶拐杖往地上一杵，二婶顿时就停下来，二叔站在一旁，抽着旱烟不说话，眼睛却一直看着地上的灯。

“二丫她，她不行了啊！”

二婶说着，又开始哭起来。

明明平日里打骂二丫的，就属她最厉害，倒是没想到，这时候给二丫哭起来。

“你们是不是打着灯过来的？”

我奶看着那盏灯，浑浊的眼凸出来，许是怕再被魇住，马上移开了视线。

“六，六婶，您咋知道的？难不成就是这灯害了二丫？”

“哼！你自个儿问问你男人！”

我奶冷笑一声，看向抽着旱烟的二叔。

二叔沉默长久，也没说话，我奶又开口。

“冬娃子，咋滴，我们女人就听不得？”

二婶把灯一放，连忙爬起来，一手拍打在二叔肩上。

“当家的！你说句话啊！”

二叔吧嗒吧嗒抽着烟，看着眼前哭泣的二婶，又看了眼盯着他的奶，叹了口气，开始说起了美人灯。

“这是祖上传下来的，传说山神爱灯，格外爱这美人灯。

拿着灯，便可以见到山神，祂会实现掌灯人的愿望。

只是这美人灯可不好做，要将女娃从小养起来，把那肤如凝脂的皮做纸，馨香馥郁的脂炼油，晶莹剔透的骨为支架，准备数十年，方才成了这第一步……

近百来年前，只李家出了一盏，但是不过三天，李家的人就被发现惨死在后山！”

二叔咂吧着烟枪，昏黄的灯光，迷迷蒙蒙的烟袅袅升起，模糊了他那双泛着浊泪的眼，以及枯老的面容。

“就因为这灯，死光了。这灯魇人，留不得！”

2

“那，那现在咋整啊？”

二婶慌了神，无助的看了眼二叔，又看向我奶。

“冬娃子，要是想救二丫，现在就听我的！”

我奶严肃极了，这如临大敌的模样，我还只是在上次大丫死时见过。

“六婶，您说！灯归您，我现在都听你的！”

二叔把烟一磕，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一样。

“你们把二丫放长凳上，抬着绕山脚一圈，再把第一个朝着二丫叫的黑狗抓来，我需要在这里摆阵。”

“好好，我们这就去办！”

二婶听完，抓着二叔就往外走。

“长生，你去我房间拿样东西。”

“奶，什么东西啊？”

我奶竟然肯让我进她的房间了！要知道，以前我要进去打扫卫生，都被我奶赶了出来。

“床头旁边的柜上，放着一瓶药，你把它拿出来就行了，其他的东西别乱动，不然奶也保护不了你！”

奶奶的话阴沉下来，我知道，她是在警告我。

奶奶的房间外挂了一圈的符纸，平日里，她是不放我进去的。

我推开门，奶奶的房间很简洁，里面有一种常人闻不到的香，不过没安电灯，只点了一盏煤油灯，有些昏暗，却是一眼能够望到底。

我奔向床头，不知道绊在了哪里，一下子闷哼扑倒在地。

下意识手抓在了我奶床单上，没想到那块布脆弱极了，一下子就坏了。

我还想看看咋回事，却没想到许久没有加油的灯却突然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