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婆在我的注视下跳了下去，再无生命体兆。  

跳下去之前，她远远还在嘀咕着那些没人相信的故事。  

我只听到了最后的两句话，好像是在对我说，又好像不是。  

“乖妞，不要去日本读书。”  

“老刘，你等久了。”  

即使蓝婆去世以后，也没人想起她还有个叫做英雄的老公和儿子。  

1  

蓝婆一直都是一个人，逢年过节也不见有人去她家吃饭。  

我只知道她姓蓝，对我很好很好。  

偷听到邻居说好像有个儿子，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不来看望自己的妈妈。  

我听不懂什么叫克夫，也不知道什么是白眼狼。  

偶尔也确实看见一些叔叔去蓝婆家里，但是那些叔叔都很好，没有众人嘴里的不堪。  

在她们讨论到蓝婆儿子的时候情绪更加激动，好像是自己的儿子抛弃了自己一样。  

2  

一开始没有人知道我去给蓝婆送东西，可是隔壁老王的媳妇儿看到了告诉我妈。  

“哎呦喂你这小孩！怎么浪费粮食去给那糟老婆子呢？会倒大霉的！”  

她说的那叫一个惊恐，生怕我进了那个门就再也出不来了。  

我妈是外嫁进来的，对这里人的话总是很顺从的。  

所以也跟着叫我别去靠近蓝婆。  

我总是很听她的话，但是这件事上没有。  

蓝婆才不是疯婆子，她总是会给我讲很多故事，还叫我囡囡。  

我没有外婆，奶奶又不喜欢我，蓝婆是唯一一个除了妈妈以外对我那么好的人。  

她会变魔法，在别人面前能变出不一样的脸，把那些坏蛋都吓跑了。  

在我面前，她只是一个爱讲故事的老太太。  

我从小就是偷偷地去，只要没被那些街坊邻居看见喃喃我妈，她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了。  

有时候还会叫住我把新做的甜豆饼拿去给蓝婆。  

3  

蓝婆跳楼是发生在我刚上大学的那个国庆。  

“今年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五十周年，我们党团结带领……”  

听着阅兵仪式上总书记铿锵有力的讲话，我脑海里回想的不住都是蓝婆给我讲的故事。  

小时候我都当故事听，长大了我才知道，那都不只是故事啊。  

阅兵结束也差不多快中午了，我想着给蓝婆带点同学送的嘉兴特产去。  

就听到外边有人说，  

“我的老天啊——内疯婆子要跳楼啦！”  

顾不上什么流言蜚语，我放下手中正在做的针线活就冲出去。  

4  

政府拆迁我们村都住进了楼房，蓝婆一个人给分配到了个单间，二楼。  

我家在五楼，爬也快。  

冲破人群看到老天天矗立在边缘，谁都不让靠近。  

“怎么回事儿，你们报警了没啊？！”  

“你信她真跳，一个疯婆子每天神神叨叨的……”  

都这种时候了，竟然还有人在说这种闲话！  

我刚想要冲那人发火，楼下小李说已经报警，还说蓝婆一直叫我。  

我走在人群前面焦急地喊她，又害怕惊扰了她，  

“阿婆！你的囡囡在这里。”  

听到我声音，她回了头。  

脸上的皱纹堆积在我对面，眼角的鱼尾纹最后一次扬起。  

看到我，像是更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乖妞，一定要记住，不要去日本读书。”  

说完转头对着窗外，  

“老刘，你久等。我来陪你了。”  

5  

我要去日本这件事说了好一段时间了，因为学校要选人作为交换生前往学习。  

我第一个去争取。  

妈妈估计是和老王家媳妇聊天的时候被蓝婆听到了。  

我去找她的时候她倒是没和我说什么，没想到她还一直记在心里。  

她好像是对我说的，又好像不是。  

因为，她从来叫我的都是“囡囡“。  

6  

她死后的一系列事项都是是我来操办的，  

因为，没人想在死后还和这个疯婆子接触。  

我从警察那里知道了个我从来的都不知道的事情。  

——蓝婆还有个孙女。  

跟着来的还有之前经常来的两位叔叔，他们嘴里说着些对英烈家属的感到不幸的话。  

原来他们是省政府的人。  

是了，蓝婆是个英烈家属这件事没人知道。  

这下全村人不敢吱一声话来。  

7  

在村里这么多年，对他儿子的议论纷纷扬扬，倒是没人说过她还有一个孙女。  

她被照料得很好，现在在东京大学读书。  

我才知道，建国以后有人来帮扶烈士家属，蓝婆不想走，孙女想上学。  

他们把孙女接走了，给蓝婆定期寄一笔英烈属慰安费。  

也许就是这样，人们遗忘了幼小的孙女，不知道为什么，儿子成为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孙女很优秀，成年后她毅然决然去日本念书。  

临走前，她来与蓝婆说过一声。

她决心要走，是省政府的人送她去的。  

他们说那天她和蓝婆吵了很久，直到他们离开。  

蓝婆没有劝动，无助的看着他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