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染恶疾的尚书老头看上我后，

我娘亲自绑我去给他陪葬。

我决定重新投胎，

却被半路杀出的小人屡屡搅黄。

一朝归来，

我成了云上之人。

他更是将我捧在手心日日娇宠。

可好景不长。

1

「还不快跟为娘回去，后面可是万丈深渊，小心摔得你这个小兔崽子粉身碎骨！」

母亲徐文急急将双袖卷起来，眼神像是要吃人。

她摆出这幅样子就是要开始揍人了，手腕上的淤青还隐隐作痛，我吓得后退两步。

平时我早已迫于她的威压败下阵来，我抱住自己瑟缩起来，躲过她的眼神。

「不……不要，水月姐姐说你同大娘要把我嫁给死人，我要重新去投胎，我要去找水月姐姐。」

水月姐姐知道他们要把我送给快死的老头时，要带我逃走，被他们抓回来打得浑身是血扔乱葬岗了。

最后一口气时她哭着说保护不了我，先去投胎了，我虽然才七岁，也知道水月姐姐被他们打死了。

我咽了咽口水，闭上一只眼睛瞥了眼深不见底的断崖，双腿止不住打摆子。

「你这死孩子知道什么，那哪是死人，那是尚书老爷，看上你是天大的福分，你这丫头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为娘也能跟着沾几分光，别不知好歹，快跟我回去！」

母亲双眼因发怒而爆出，边吼着边让四周的家丁跑上前来抓我。

她说的这些话我不知是些什么意思，只听得清楚跟我回去几个字，反正我是决计不会再跟她回去每日挨打的。

人群离我越来越近，他们在月光下都有可怕的脸。

母亲那双可怕的眼睛穿过人群直直看着我，我吓得转身跳了下去。

2

吵吵闹闹的杂音被抛到身后，身体一直往下坠。

啪嗒—

只觉得身子底下软绵绵的。

我小心翼翼睁开一只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棵枝繁叶茂的树枝上。

「这就是阎王殿吗？水月姐姐，水月姐姐？」

久久无人回应。

手肘处传来刺痛，伸手一抹，满手的红色。

我忍耐下来，好奇地打望四周。

「你是第一只从天而降的小麻雀，啧啧，还是只瘦得不够塞牙缝的丑麻雀。」

模糊的光亮中冷不丁冒出一个稚嫩的声音。

我沿声看过去，一个身穿麻布的小人抱臂靠在树干上打量我。

「你是来捉我的鬼差吗？」

看不清他的样貌，只听他噗呲一笑。

「真是个小傻子，你往下瞅瞅。」

我侧身一看，底下黑黢黢的，原来我挂在了半山腰。

我有些失望。

「哦，我要去投胎了，我们若有缘阎王殿再见。」

朝那个小人摆摆手，我忍着痛往边缘挪去。

「再小的肉也是肉，小麻雀你可不能给我跑了。」

那小人的动作迅速，一下就来到我身边。

明明只比我高一点点，力气大的却一把将我提溜起来。

我双脚扑腾，一下咬住他的手臂。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找水月姐姐！」

他伸手将我嘴捂得死死的，然后拖走，双眼恶狠狠地。

「再挣扎就洒八角、桂皮，还有各种香料，把你烤得香喷喷得，然后吃了。」

那样子凶得快赶上母亲了，我吓得呆住。

「哎哟，疼，呜呜呜。」

忍不住了，手上的剧痛让我痛喊出声。

豆大的眼泪流出。

我的眼泪对母亲没用，对他却好像有点用，他动作轻柔些了，把我抱起来走。

3

那半山腰原来有个巨大的石室。

通往大树的洞头后来被小人用大石块堵住，应该是怕我飞走。

他用石头锤着几根野草，声音漫不经心。

「你叫什么名字？」

我赌气偏过头，用脚踢开地上的茅草。

「哼，凭什么告诉你，坏人。」

他自顾自的说，嗓子有种久未开口的沙哑。

「我叫林泽，树林的林，湖泽的泽，我自己取的，怎么样，好听吧。」

「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打算什么时候吃我。」

他停下动作，走过来戳了戳我的脸，捏了捏我的肩膀。

「太瘦了塞牙，养肥了再说。」

然后将那坨黑糊糊流着汁水的烂叶糊在我手肘上，用碎布包起来，很熟练。

手肘上清清凉凉的，疼痛缓解了很多。

他嘴角带着笑。

「别沾水，一两天就不疼了。」

若是换了母亲，她会让我的伤口自己好，更别说给我敷药。

他除了凶了点，似乎并没有恶意。

我态度缓和些。

「我叫苏巧，谢谢你。」

「嗯，这才乖，过来吃东西。」

「不……不要，我要饿死自己，我要去找水月姐姐。」

林泽手里捧着一条烤得焦黄的鱼，勾得我肚子咕噜咕噜的。

林泽塞了满嘴鱼肉。

「饿死鬼半路就被其他鬼吃了，又或者饿死了，找不到你的水月姐姐的。」

「真的？」

他把鱼举到我面前，鱼头和尾已经被他吃干抹净了，只剩下身子。

「喏，吃吧，吃饱了好上路。」

我吃完第一条鱼后看他并没有生气，又囫囵吃了他好几条鱼。

林泽环臂站在一旁。

「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你家里人都不给你吃东西嘛。」

我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打量他，他穿着粗布，皮肤苍白，像是生过大病。

「你没有家人，没有娘亲吗？」

他眼神闪了闪「没有。」

我学着水月姐姐的样子摸他的头，顺便将油全擦他头上。

「啊哟，原来比我还可怜一些，那我以后就当你的娘亲吧。」

他眼神变得有些奇怪，用手轻轻拍了拍我的头。

「真是傻言傻语，你几岁？」

我吞下最后一块鱼肉。

「七岁。」

「我八岁，比你大。」

我双眼放光「那你当我娘亲吧。」

4

和他一起的第一个冬天柴火点不燃，人也快冻死了。

这一年林泽已经长得比我高了很多。

我窝在他怀里，他身上也止不住的抖动，石缝吹进的风刺骨寒冷。

「林泽，我好冷，我们会不会被冻死啊。」

他搓了搓手将我的双手捂住。

「别怕，我有办法，你在这儿等我。」

我抱住他的腿。

「不，我跟你一起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我背上背着几条夏天晒的鱼干和他在黑夜里前行。

「我白天摘果子时看见那户人家在外面晾了几床被子，若是幸运，能换两床回去。」

「你在这儿别发出声音。」

「嗯嗯。」

我把鱼干递给他。

隔着月光，我看见阿泽成功把杆子上的棉被扯下来向我走来。

汪汪汪—

突然从黑夜里冲出一只大狼狗，向他扑去。

我咬住牙齿惊呼出声，捡起旁边的木棍冲过去。

一个黑影倒下，阿泽明亮的双眼朝我眨了眨，那大狼狗已经被阿泽敲晕在地。

「巧巧别过来，我已经搞定了。」

我松了口气，拉着他的手急急往外跑。

突然一声浑厚的男人的惊呼声传来，一个黑影朝我们冲了上来。

「哪里来的小兔崽子，居然敢偷老子的棉被，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他一手将棉被抓过去，一手抓住了阿泽的后领。

我俩被巨大的力拽得砸倒在地。

我撑着身子爬起来指着远处的鱼干「我们没有偷，我们是买！」

那高大的男人朝林泽走去狠狠一脚揣在他肚子上。

「呵，买？就那几个破鱼干？我这棉被可是蚕丝的，金贵地够买你们两个的命了，知道吗？下次再来，我打断你们的腿！」

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儿从他身后出来叉着腰。

「两个小偷，真羞人。」

一个漂亮的妇人走上来将那小孩子抱住。

「欢儿你可不准学他们，小小年纪就偷鸡摸狗，手脚不干净，怪不得被爹娘抛弃了。」

我冲上去看林泽「不许打他！」

月光下林泽朝我眨眼，下一秒将一个鱼叉叉向那男人的屁股，抱着棉被跑向我。

「巧巧，快跑！」

男人喊叫出声，林泽拽着我往丛林深处跑去。

「哈哈哈，他抱着屁股的样子好好笑。」

我在石洞里捂住肚子大笑，偶然瞥见林泽面色苍白。

他下一秒就晕过去了。

5

那男人一脚踢得林泽躺了好几天才起来。

作为回报我们经常夜里用小鱼干去换他们晾在外面的衣服，去挖他们地里的土豆和萝卜。

就这样过了好久好久。

林泽烤得鱼肉又鲜又嫩，还会给我摘野果子吃，我都忘了去找水月姐姐。

我也把他当做我的娘亲。

林泽站在小河里，手里抓着一根木叉准备叉鱼。

我高兴地朝他招手「娘亲，娘亲。」

听我一叫，一下叉歪了。

「叫我阿泽，下次再听你叫我娘亲，把你抓去喂野熊！」

林泽提起棍子走来，宝石一样的眼睛恶狠狠盯着我，用手掐起我的脸。

「还叫不叫娘亲了？」

「你给我敷药，给我洗衣服，给我烤鱼，哄我睡觉，我看大娘一向也是这样对姐姐的，这不是娘亲是什么？」

他手上的力气加重了，我嘟着嘴。

「啊唷，痛痛痛，我再不叫就是了。」

「那该叫什么？嗯？」

「阿泽。」

「嗯。」

他满意地笑了笑，用手捏了捏我的脸。

「不错，这几年长了些肉了，也高了，不枉你吃了我那么多鱼，过些日子给你打些兔子，换点伙食。」

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果然肉嘟嘟的，一下瘪起嘴来。

「那我不能再吃了，母亲说女孩子吃胖了就不好看，没人要了，她也会不高兴的。」

林泽撒开手，轻轻抓住我的肩膀。

「胖了多可爱，我喜欢。」

「况且你掉下来这些年，他们都没派个人下来找找，根本不关心你的死活，就当你已经死了，就这样你还当她是你母亲么？」

我抬头看了看皮肤白皙很漂亮的林泽，慢慢擦掉眼泪。

「那…那我今天要吃十条鱼，二十个果子，我要把自己撑死！」

林泽一巴掌拍到我肩膀上。

「真是个傻子！」

我装作疼登时流下泪来，眨巴眨巴看向林泽。

「喔唷，疼，呜呜。」

只有在这时他才会像水月姐姐之前捡回来的那只小奶狗那样，乖乖的。

我噗呲一笑露馅了。

「苏巧，我林泽今天绝对饶不了你！」

6

又是一年冬天，我和林泽趴在远处的小土堆下看那一家人放鞭炮。

那个小孩也和几年前一样白白胖胖的，身上穿着大红的棉袄。

林泽将我领口的扣子扣紧，脸上有些傲娇。

「怎么样，我说今年春节送你一件红棉袄，我没骗你吧。」

这件袄子是林泽进城用好多鱼干才换回来的。

我将嘴咧开，朝林泽扑上去，狠狠的亲了几下他冻得通红的鼻子。

「嗯嗯嗯，除了水月姐姐，我在这世上最最喜欢你了。」

「嗯哼，不行，我要排在水月姐姐前面。」

我噗呲一笑「好，那我苏巧最最最喜欢林泽，阿泽。」

远处的鞭炮声响起，他们一家人围在一起吃年夜饭了。

我吞了吞口水。

林泽从怀里掏出一只用纸包住的烤鸭，放到我面前，眼神坚定。

「巧巧，你不必羡慕他们，以后你跟我就是一家人，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我嘴里塞满鸭肉，将鸭腿给林泽。

「嗯嗯嗯，我也会好好照顾你的，我还要带你去认识水月姐姐。」

林泽伸手掐了掐我的脸「那不行，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那晚夜里，我肚子突然发痛，身下流了好多血。

「阿泽，呜呜呜，看来我真要去见水月姐姐了，我舍不得你，要不你跟我一起走吧？」

「小傻子，说什么胡话。」

林泽背着我走了半天才到城里。

大夫单独把他叫走，回来时他脸红红的。

「阿泽，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是，巧巧以后是大人了。」

「大人？我也会有自己的孩子么？」

林泽把我紧紧抱住，摸了摸我的头发。

「嗯嗯，巧巧会变得更漂亮，更美好，更可爱。」

「看来我要更努力才行呢。」

7

从那以后，阿泽白天总是去捉鱼，去打猎，然后去城里换银子。

那些银子都给我保管着，没多久就装了满满一袋子。

我和林泽趴在小土堆下看着前方挂满红绸。

那个胖小子娶媳妇了，脸上喜气洋洋的。

林泽抱着我的脸「巧巧，你愿意嫁给我么？」

我眨眨眼睛，脸上红了一片。

「我…我愿意。」

石室里添了很多东西，红色的被褥，红色的裙子，红色的蜡烛。

还有阿泽和我红红的脸。

他已长得高大英俊，皮肤经过风吹日晒却还是白皙，身穿红袍，透露出一股贵气。

他一把将我抱起来「巧巧，现在该叫我什么啦？」

我抓住他的衣袖害羞得低下头「相公，夫君。」

他将我轻轻放在温暖的喜被上，声音温柔又美好。

「巧巧，闭上眼睛。」

那一瞬间我的头开始眩晕起来，鼻子里慢慢流出湿热的液体。

阿泽的脸在我眼前模糊起来，随后陷入了黑暗。

8

「巧巧，巧巧，快醒醒啊，你怎么了？」

阿泽的声音一直在我耳边呼喊，我努力睁开眼睛。

我睡在一个医馆里。

阿泽紧紧抓着我的手靠在我旁边，面具下露出的双眼异常红肿。

开口发现自己声音沙哑。

「相公，我这是怎么啦？」

阿泽眼神有些闪躲。

「没事，巧巧，你生病了，我已经给你喂了药了。养一养就好了。」

一个八字胡的中年男子凑上来，眼神嫌弃。

「喂，这几日的药钱补齐了没有，最后给你两个时辰，若凑不上，可别怪我动粗。」

「这病没点银子治不好的，早晚都要死，交了药钱赶紧给我滚，真晦气！」